“可是如意姐,要是你当时成功逃脱了的话,又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啊?”
剪开衣料时便是一股浓重的血腥气顿时充斥了鼻尖,余清苒小心翼翼地替她擦拭着伤口周围已然干涸的血迹,鼻尖没来由地有些发酸。
手臂上被邓恢划破了一道便罢了,左侧锁骨下、左胸处更是横亘着两处狰狞的贯穿伤,甚至因着这两日的赶路而又一次呈出了崩裂之兆。
若不是任如意安慰说自己的心脏天生异于常人长在胸腔的正中央,捅在左胸处的那一刀恐怕当场便能要了她的命。
而尽管那一刀避开了要害,接连的大量失血也让她变得十分虚弱,少说也得需要大半月的时间才能恢复元气。
“是李同光,还有邓恢。”
约莫是知道任如意现在还需要好好休息,宁远舟眼神求证了她的意思,这才替她回答了余清苒的问题:
“李守基和李镇业在百官面前丢了面子,领命追击如意时便借机将一切推到了李同光头上。
“毕竟……如意先前曾是他的师父,此事安国朝堂人尽皆知。”
杨行远被六道堂救走,整个使团也顺利撤出了安都,接任城防掩护他们离开的李同光和他的羽林军本就理所当然地成了两人的怀疑对象;
李守基与李镇业本就愤恨于任如意今日的所作所为, 又恰好抓到了这个把柄,便借此机会大肆声扬是他勾结了梧国使团,又与任如意私下合谋,这才害得安帝遭受了今日的这般“劫难”。
——“我会帮你洗清嫌疑,助你青云直上。”
那是任如意留给自己小徒弟最后的诺言。
然后,她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以一个巧妙到让人几乎看不出任何破绽的姿势,将自己送到了他的剑下。
——“只有我不在了,你才能真正从鹫儿变成李同光。”
安国从此再无长庆侯,有的只是因着诛杀了逆贼任辛而得以升迁的庆国公。
……
“那邓恢呢?”
杨行远那边有于十三和孙朗照看着,杨盈便趁机偷偷溜了过来,正有些心疼地替上好了药换好了衣服的任如意喂着药:
“他不是朱衣卫的指挥使嘛,为什么会帮如意姐啊?”
先是打着“陛下有旨,捉拿逆贼任辛之事由朱衣卫全权负责”的名义带走了中剑的任如意,表面上受不得激将法将匕首捅入了她的左胸,实际上却是找了具无名女尸伪装成了她的模样,送进了宫给李隼交差;
早先与任如意交好的卫众们更是领了他的命联络了宁远舟,将重伤的任如意送到了他所藏身的那个小客栈。
也正是因为有那些卫众随之一起送来的、朱衣卫特有的灵药,任如意才能经受得住这几日的奔波,才能顺利赶到与使团会合。
宁远舟闻言感慨般地轻轻叹了口气:“大概是如意先前救下了那些无辜受难的卫众,今日又不惜挟持安帝替朱衣卫正名,所以他才有些……唔,自惭形秽吧。”
任如意轻声补充道:“除了记载着娘娘死因的起居注记录与太医院仵作的格单外,还有李隼当年私通外敌时,他与北磐人来往的书信。”
五年前的朱衣卫指挥使手握他与北磐勾结的罪证,虽然因着愚忠而选择了守口如瓶,却依旧被疑心颇重的李隼捏造了“欺君罔上”的罪名,枉死在诏狱之中;
五年前的六道堂安都分堂也依稀掌握了与之有关的情报,但毕竟彼时的朱衣卫在任如意手下势力强盛,加之毕竟没有门路揭发,也便只能暂时将卷宗封存在档案室中。
就算父亲死在白雀手中,但他终究是朱衣卫的指挥使,终究不可能如同安帝那般冷血又无情,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下枉死;
就算一向无条件效忠安帝,但在得知一国之君竟因着一己私欲而将百姓的安危弃之不顾时,这份忠诚便也会产生看不见的裂痕。
这一次,她赌赢了人心。
“至于李镇业和李守基……”
眼瞅着两个姑娘心疼得眼眶都泛了红,任如意便佯作无事地笑了笑,抬手分别摸了摸她俩毛茸茸的脑袋:
“放心,等到了合适的时机,我一定会亲自带他们到娘娘的坟前请罪。”
安国三部都司掌着不同的势力,这些年来虽然表面上平和,背地里却是一直争执不断,全靠着李隼在上镇压才没有惹出什么乱子来。
而李同光此刻虽然已是国公,也算是得到了沙西部的支持,实际上在朝中却依旧根基尚浅。
倘若李隼、李守基、李镇业这个三角中有任何一方坍塌,形势都将对他极其不利。
所以,最好的办法便是继续维持现状,待到庆国公之力足以颠覆安国朝堂、彻底令三部臣服之时,再将罪人们一一送去他们该去之地。
“……三角形果然具有最强的稳定性。”
再三确认了任如意的确乖乖喝光了所有的药,余清苒松了口气,刻意捧哏逗了逗还有些心有余悸的宁远舟。
将自己的经历一五一十解释了明白,任如意也终于来得及提出了自己的疑问:“还未来得及问,你的脖子是怎么了?可是遭遇了什么危险?”
“只是杀了个不自量力想要掐死我的刺客而已。”余清苒顿时有些不自在地将领口向上拉了拉,恰好挡住那几道刺目的痕迹,“如意姐你放心,我没给你丢人。”
没给自己丢人……
联想到杨盈刺向郑青云的那一刀,又回忆起自己曾送给余清苒的那枚用以自保的特制金簪,任如意眼神闪了闪,已是明白了一切。
以救死扶伤为己任的医者为自保而双手沾血。
从未经历过生死危机的异世女孩险些惨遭命丧于愚蠢的刺客手下。
难怪自己方才在屋外遇到要去梧帝那边的孙朗时,他的神情会是那般的不自在。
“清,清苒姐,你不是想知道当时宁头儿让我们跟叶大哥他们说了什么嘛?”
接受到自家哥哥的眼神示意,极其有眼力见的柴明立刻上前一步,果断转移了话题:
“当时还是我跟元禄一起去的呢,我跟你说啊……”
眼见着话题终于因着柴明的介入而成功转移了她的注意力,钱昭这才不着痕迹地微微松了口气,轻声道:
“……多谢。”
“不必。”任如意却只是微微摇了摇头,婉拒了他的这份谢意。
希望这趟回了梧都也好,之后去到了北磐也罢,她都不要再经历这样的危难。
无论如何,自己都定要护她周全。
临将那个已经空了的汤碗端出屋前,钱昭暗自下定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