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南兴脸上的笑容凝滞，目光慌乱犹豫踌躇，很快又是咧嘴。
“云郎君也在。”
冯云微微点头。
她看到了提南兴脸上的神色，还看到了跟在提南兴身后的高忠。
他倒是混得开。
正向提南甄行礼的高忠没想到冯云也在，连忙再施一礼。
“发生了什么？”冯云忽问。
“没，没怎么。”提南兴猛地摇头。
提南甄也察觉到了不对。
冯云看向高忠，高忠下意识的往前一步，又讷讷后退。
冯云眯起眼睛。
霎时间周身仿佛凉了好几度，旁边的提南甄先感觉到，提南甄惊讶看向冯云。
这气势即便是他也不及，再转念冯云曾以一人扛南夷众兵甲，有这气势也并不意外。
提南兴和高忠神色一变，随着冯云上前一步，提南兴下意识的看向提南甄。
提南甄连看也不看他。
提南兴赶忙喊：“我说。”
冯云冷哼，抱臂。
提南兴看向身后的高忠。
高忠立刻把手里的册子递过去。
提南兴被高忠如此快捷丝滑的举动弄得都有点儿懵，低声：“给我这么快？”
高忠：“我也怕挨打。”
提南兴呲牙瞪了眼高忠，接过来把册子递向冯云，口中问：“大兄，云郎君看阵亡册子没事吧？”
“曾是先护卫领，无事。”提南甄道。
提南甄还没说完，提南兴手中的册子已经落到冯云的手中。
冯云打开的时候眼睛已经发红。
她看提南兴的神色猜到有事情瞒着她，可她没想到会是阵亡册子。
她怎么能这么疏忽！
她枪下别无活人，旁人呢？
口口声声御林军卫护卫行宫，可行宫里照样死了官眷，也照样死了御林军卫。
大兄替她掌握御林军卫，大兄也该知道啊，大兄怎么不告诉她！
册子上的名字十二行。
一人一行。
籍贯性命年龄。
一一在冯云的眼前对应而过。
冯云就好像看到了十二个人。
每个人她都见过，甚至还有的很熟悉。
王钊，就是提南兴招呼葛兰的那夜，口呼“牛气”的御林军卫。
那夜里还那么欢快，现在已经阴阳两隔。
冯云闭上眼睛。
提南兴忙道：“抚恤按旧历，因是御林军卫，更是优待些，两石粮，绢三匹，银五十两。”
三匹绢换了也能得十两银子。
这，真的已经是优待了。
榕城死去的兵士们只有三十两，一石粮。
“抚恤给了？”冯云问。
提南兴低下头。
高忠的眼眶更红。
提南甄恨铁不成钢：“叫亲兵送去不就成了？”
“我去。”冯云道。
提南兴语声顿住，看向冯云。
高忠抬起头。
提南兴也看向冯云。
“当时我是护卫领，该去。”冯云问提南兴，“什么时候？”
“明儿下午。”提南兴。
“你来找我。”冯云道。
“哦。”
冯云面向提南甄，歉声，“抱歉，我要先回了。”
“走好。”提南甄没阻拦。
冯云下了楼。
提南兴见兄长没动，自己也没动。
目送冯云离开。
高忠主动告退。
待高忠离开后，提南甄瞥提南兴：“不要肖想不该想的。”
提南兴恼火：“我没有。”
提南甄冷嗤：“最好没有，她不是你能招惹的。”
太聪明，适才竟是一点儿话锋也没有试探出来。
回府的一路上冯云面沉如水。
下了车，冯云直奔丰和园。
半刻钟后，世子也从翠逸园去了丰和园。
“胡闹！”听了冯云的话，冯志昇只恨不得把这丫头送到一个月后西北边疆，让冷风吹吹这丫头的脑袋，也让这丫头好好清醒清醒。
“当时即便你不辞那个领卫之职，陛下也会让你辞，事后又是你大兄责领了一日，回了京，看似还是你大兄掌管，实则已是遥领，陛下把皇宫的护卫之责交给了提家那小子，抚恤的事儿也自然是提家的办，和你有什么关系！”
“他们死的时候我还是他们的领卫，我该去。”冯云目光坚定。
“你你是真不明白？”冯志昇拍案。
“在我这里拍什么。”镇国公呵斥。
冯志昇立刻收手，讪笑：“呵呵，一时生气，儿子错了。”
冯云求向镇国公：“祖父。”
镇国公看着她：“你可想好了？”
冯云撩袍跪倒在地。
一旁冯志昇急的脸色发红。
镇国公看着眼前的冯云，眼里是遮不住的欢喜。
“我冯家行事一贯只从本心，认定了就去做，只是你既是要去，可也要承了后果。”
冯云重重点头：“孙女记下了。”
“好！”
镇国公大悦。
……
镇国公府二道门。
马蹄声匆匆停下，冯暮雨从马背上跳下来，脚步不停直奔丰和园。
高忠派人告诉他说那丫头在醉香楼和平南侯世子说了会儿话，还知道了抚恤之事，说明日也要去。
冯暮雨这才急忙赶回来，又疾步冲入了丰和园。
丰和园中的仆从未敢阻拦。
冯暮雨刚到书房外，就看到摇曳的灯火下，高大的身影挥下长鞭。
几乎同时，书房内闷哼传来。
冯暮雨停下脚步，咬牙：“……不听话。”
“啊啊……轻点……疼。”
“……”
屏风后是冯云的痛呼。
屏风前，长身如玉的冯暮雨面沉似水。
“重一些，用力。”
屏风后抹药的竹香面露难色。
冯云使劲摇头，不要不要。
竹香咬牙。
“啊——”冯云痛呼，“大兄，我再也不喜欢你了！”
“随你！”冯暮雨拂袖，“我看你也是不知道你是小女郎，觉得自己身上没有个三五道疤，不像是汉子不成？这会儿就让你知道汉子是怎么治伤的。”
“竹香，用力，若是少了力气，我就把你打发了出去。”
屏风内，冯云哭声震天：“大兄，我错了，再也不敢了！”
冯暮雨闭了闭眼。
“你知道咱家只要领兵，但有死伤就少不得挨几下，陛下知道这规矩，祖父也知道错不在你，又因着清儿，想要你好好歇歇，你倒是好，执意要去送他们一程，而既是送他们一程，那他们就是你麾下的兵，你就该挨着。”
“我不是说你不能做，不该做，而是你就不能等我回来商量？”
屏风内，冯云没说话。
“怎么回事？”冯暮雨急问。
过了会儿，竹香低着头从屏风后走出来。
“回郎君，女郎睡着了。”
冯暮雨：“……”
好想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