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方走了,沈翰林一颗悬着的心稍有放松。他从外到内脱下身上的衣服扔到洗衣筐里,**着身子进到卫生间里痛痛快快地洗了个热水澡,然后是刷牙、刮脸,穿着浴袍热了牛奶面包。吃罢早餐,换上平时上课时穿的T恤和纯棉休闲裤,提起电脑包匆忙向学校走去。
因为昨天经历了太多的事情,沈翰林进到教室时,才感到浑身疲惫不堪,更无心思传授新的教学内容,谎称自己这两天感冒了嗓子不太好,抛出话题来,这两节课改由学生们自由讨论、问答。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时间,沈翰林提起电脑包,匆匆走出教室。此时,他特别想回到家里饱饱地睡上一大觉,把一切烦恼都抛到脑后。
刚走出教学楼的大门,就见小许提着电脑包从对面走过来,向他打着招呼:“沈老师,上午有课呀?”
沈翰林点头应了一声。
小许已经走到他跟前,停下脚步,小声说:“沈老师,早晨我在食堂吃饭时见到了那老师,她说自己的男朋友在青山,无意来江城大学工作。所以,学院调她来的事情,只是单方面的意见,并未征得她本人同意。不过一般来说,这样的好机会哪个会轻易放过呢?也不知那老师是故意这样说掩人耳目,还是真这样打算的。”
沈翰林想了想,说:“或许是真的。那桂芸四十几岁的人了,找到个称心如意的男朋友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毕竟是女人嘛,可能会把家庭看得比事业还要重的吧。”
“所以,沈老师您还不要灰心。如果那老师不来,长江学者推荐人选铁定还是您的。”小许说。
沈翰林叹了口气,无奈地说:“一切顺其自然吧。”
与小许告别,沈翰林改了主意,决定先不回家,而是去医院看看苏教授。想到这件事,他心里有一点畏难情绪,不知道苏教授见到自己会是什么反应,但还是硬着头皮往医院方向走。
江城大学附属医院就在学校附近,差不多半站地的路程。沈翰林在路边商店买了一箱鲜牛奶,路过花店,犹豫了一下,进去,又让女服务员扎了一束康乃馨。
提着牛奶捧着鲜花进到病房时,见苏教授正闭着双眼躺在病床上,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在闭目养神,苏晓虹和邓家国两个都在。
“晓虹姐,对不起,昨天在老师家讨论了些学术上的问题,老师大概是情绪有些激动。”沈翰林把牛奶和鲜花交到邓家国手上,望着苏晓虹歉意地说。
“我老爸年纪大了,心脏又不太好,你们与他讨论问题,一定要注意分寸,不要让他大喜或者大悲。”苏晓虹说。
沈翰林点头称是。
苏教授轻声“哼”了一下,显然是醒着,却并没有睁眼,不愿意搭理来者。
邓家国拉沈翰林到走廊的椅子上坐下,关切地问:“沈老师,你们怎么把老爷子气成这样?昨天我问那桂芸,她也不说,只是一直在哭。您别不高兴,我老丈母娘倒是态度明朗,一个劲儿骂你是白眼儿狼。”
“姐夫你别说了,师母骂的一点没有错,都是我不好,是我说话嘴边缺少个把门的,惹怒了老师和桂芸。为了不让老师再激动,我就不跟他当面道歉了。一会儿老师醒了,你一定要向他转达我的歉意。告诉他沈翰林永远是他听话的好学生,永远也不会再惹他不高兴了。”
“以前你们师生三人不是配合得蛮好的吗?老爷子每次提起你们两个爱徒,都赞不绝口,比我这个女婿甚至亲生女儿都喜爱,怎么忽然就生这么大的气?”邓家国继续问。
“哎,说起来话长。总之,我们这些个知识分子,就是爱面子,把社会荣誉、个人名声看得比天都大。是这样子的,学院里有一个长江学者推荐名额,你知道的,我为了这个奋斗了好些年的。可是,老师却力主把那桂芸调过来占用这个名额,我知道了,情绪有些激动,就说了些过头的话。”沈翰林说完,垂下头,现出懊悔的神情。
“沈老师,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西方人不是讲究女士优先嘛,你就让给那桂芸又何妨?更何况,我听说我老岳母还想要撮合你们两个在一起呢。这更说明你们两个关系本来就不一般,推荐谁有什么区别呢?”邓家国说。
“话是这样子说,可是如果桂芸师妹评上了,我却下来了,我在学院里还怎么混下去,大家都认为这个推荐名额非我沈翰林莫属,结果却落到了那桂芸的头上,我带的那些学生,有的已经成了我现在的同事,他们又会怎么看我?所以,我希望老师能够再慎重考虑一下我的感受。”
见沈翰林这样说,邓家国觉得自己作为一个局外人,也不好介入太深,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走出医院大门,困倦之意重新袭来,沈翰林继续低头往自家方向走。猛抬头,却见迎面走来了那桂芸,提着个果篮,应该也是去医院里探望苏教授。四目相对,无比尴尬。还是沈翰林首先打破了局面,跟在那桂芸身后边走边轻声说:“芸师妹,昨天的事真是对不起,是我昏了头,说出那样的混帐话来。为了这件事情,我昨天晚上一夜都没有睡好。想给你打电话,又怕你不接。恰好今天就在这里遇见你了,你一定要接受师兄的道歉,要打要骂全凭你的发落。”
“沈翰林,你不要再跟我说一句话,我也不想跟你有任何瓜葛,请你走开,不要挡我的路。”那桂芸气愤地说。
“芸师妹,现在不是我挡你的路,是你挡了师兄我的路好嘛。当然错不在你,是苏老师的一时糊涂一厢情愿。我知道你是很看重感情的,不会为子一个身外的荣誉丢掉自己心爱的男人。”沈翰林语气中有明显的讨好成分。
“你的路是你自己走出来的,没有任何人挡你,我那桂芸更不屑于挡你。你不要像庄子《惠子相梁》中那只可笑的猫头鹰一样,嘴里叼着块烂肉,以为什么鸟都会去抢夺!”那桂芸讽刺道。
“芸师妹,你不要把师兄说得这样不堪好么?我是个男人,男人要有男人的尊严的。”
“你去找你的尊严好了,跟我半毛钱关系也没有。在我那桂芸心目中,你就是那个自私狭隘又愚蠢可笑的猫头鹰!”
那桂芸说罢,甩掉沈翰林,大步流星向医院大门口走去。
沈翰林站在原地,回味方才那桂芸的一番话,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