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掩上门,在安静的管道中走了一段路,卫寻低声问:“可信吗?”
“差不多吧!”
“……这是个什么形容词。”
“寅宫的母兔啊,确实足不出户,所以单纯、讲点信用。”凯撒解释:“如果碰上别的兔子,就说不好了。这也是为何我们挑这间屋子进来的原因。我觉得那只大概率不会坑咱们。”
正如莉丽所说,现在是守备最松懈的时候,周围管道静悄悄,他们顺主管道向上,头顶的圆柱障眼法遥遥在望。
“待会儿你们是先去我住所吗?”卫寻提议:“我来寅宫这么多天,也没见别的侍从进来过,应该是安全的。”
“好啊!”凯撒攥紧小拳头,“我倒要看看茜文官给你安排的房间是怎么样的,如果它使小心眼儿苛待你,我就让它吃不了兜着走!”
卫寻心头一暖,“那你可放心了,人家的心眼还挺大。”
她转而看向纪淮,“房间的衣柜里有寅宫的衣物,不分男女,到时候你换上,可以当做隶属于寅宫的侍从。”
“嗯,好。”
凯撒插进他俩中间,“对了小寻寻,这是第几日了?”
“如果你说的是盛宴日期,那明天就是第十三日,盛宴的最后阶段。”
纪淮沉吟,“待会儿我们趁那些兔子醒来前出寅宫,抓紧再熟悉下内城格局,晚间回来时就去找书库。”
卫寻和凯撒自然没异议。
……
连日来的狂欢并没有减弱贵族们的热情和精神气,反而在进入最后一个阶段时达到高潮。
街上的人流爆满,半空中浮动的流水宴延绵不绝,空气里似乎还有一种忽隐忽现的香味在弥散,不往鼻子里钻,而是从皮肤上渗透,只沾染这一点香味,整个人的神经都懒散了。
卫寻刚出角门,就差点被人群给推着走,幸而纪淮及时拉住她,两个人紧靠在墙上,面对汹涌的人群颇有些愣神。
“最后一个阶段就是这样,所有贵族都会涌到街上,造成道路拥挤。”凯撒在口袋里嗡嗡地说,为防止被认出来,出门前它就被塞进纪淮的上衣口袋里。
卫寻疑惑:“不是说每一个阶段的盛宴都在筛选贵族吗?只有被认可的贵族才能参加最后的宴席,怎么还能这么多人?”
周围太喧闹,卫寻只能贴着纪淮胸口听凯撒说话,前边的一个贵族突然化出原型,引得旁人抱怨尖叫,人群更加混乱拥挤,纪淮揽住她,避开那些肢体接触,往自己的方向靠。
耳边布料磨搓,凯撒凑着她耳朵说话,不知是吐出的热气还是什么,卫寻觉得自己的左耳朵烫得吓人,完全没听清楚凯撒在说什么。
“啊……?”
凯撒的声音被掀落在喧哗里,见卫寻皱眉,纪淮低头替凯撒复述话。
“大部分贵族确实需要通过筛选才能进入最终宴席,但最终宴席并不是指这里,而是在主副城外面,除了那里,其余贵族都能自由活动,对于它们来说,能与上位圈宫殿和主副城处在同一宴席时刻,也是一件倍感荣幸的事,所以都聚在这里……”
纪淮几乎是贴着她耳朵说这些,低沉温柔的声音便一直往里钻,像是钻到心里去。
算了算,也就十余天没见他,可卫寻却觉得昨日见到人的欢喜全积压到现在一下子炸开,浓烈得让她的心砰砰直跳。
前面的贵族酩酊大醉,走得摇摇晃晃,突然一个趔趄,推得卫寻小退半步。
后背撞上温热的胸膛,纪淮把她揽得更紧,“人太多了,我们往边上走……”
鼻尖满是干净清爽的气息,这种人贴人的拥挤有种说不出的躁动和持续攀升的热量。
“纪淮……”
他的名字被叫得很小声,但纪淮依旧有所察觉,低头问:“怎么了?”
卫寻脸很红,她觉得一定是空气里的香味太诱人,勾得情绪泛滥,才让她那么冲动地说出那句很羞涩的话。
“我很想你……”
周围的嘈杂起起伏伏,这句话很快被淹没在热闹中央,卫寻既希望身边人没听见,又在暗自期待他的回应。
他们从没说破彼此之间的关系,她这么直白的一句话,会不会让纪淮觉得很不矜持?可这是她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昨日没说,今日忍不住,她还是借着这番喧嚣说了,如果没听见……其实也没关系……
不知道胡思乱想多长时间,卫寻却突然感觉到脑袋上覆盖一只手,很温柔地揉了揉。
她的心瞬间平静下来,嘴角止不住上扬。
……
隔着一条街,站在凉亭里的男人却捏紧灯笼杆,手背青筋突起,指尖泛白。
“呀,不愧是城池盛宴……”身边的斜刘海男人猛吸一口气,露出舒爽地神色,“燥热、冲动、欲望……简直就是美味佳肴……一道大菜!”
他拍拍那人的肩膀,“喂,我说W125,这出妄宫玩怎么还板着一张脸?好不容易得到机会,主上恩准我们几个参加盛宴,当然就要尽情享受咯!怎么。你还记恨我呢?”
斜刘海下的小眼睛撇过来,“拜托,我们之间的你死我活不过是良性竞争罢了,要不是我作为你的对手,你有那么快晋升到八角候选人吗?只有八角以上的才能出宫感受盛宴,你得感谢我给你这个机会!”
灯笼幽幽飘荡,两人手里的皆是八角雕花灯笼。
比起曾经的六角,短短一个月,经常作为对手的两人都升至八角,有了上殿的资格。
沈遇知将他的手指一点点扳开。
W43切了一声,在前面人看不见的地方恶狠狠地瞪着他。
虽然同为八角候选人,可W43知道,他们还是有差别的,以前作为对手旗鼓相当,如今面前这位隔三差五被叫入主人的寝殿之中,明显在妄宫的地位节节攀升,连侍卫有时候都好脾气对待他。
这种不经意间的差别,才更加令人恼火,他翻了个白眼,转身向亭内深处走去,口中嘀咕。
“装什么装,不就有一张好看的脸才得到主人的青睐!要不是为了做表面功夫,你以为我愿意跟你待一块儿?我手都嫌脏!等着吧,总有一天,我会把你踩到脚底下……”
后边的暗涌全然影响不到亭边的人,他已经完全被远处那两道身影给摄取心神。
“卫…寻……”
似含情似切齿地将这个名字在舌尖上烫过一遍,沈遇知死死盯着那处,眼圈通红,已是处于暴怒的边缘。
目光所及处,一堆贵族平民推搡的地方,两道身影如针扎般刺眼。
那个一直以来清冷的女人,每次面对他时总一副带刺、浑身戒备的模样,现在却乖巧地被另一个男人揽着,像一只收起爪牙的猫,温顺惹人怜到不可思议。
他天真地以为卫寻是朵折不下的花,高傲、冷淡,曾经还起过大不了日后把她供着的心态,可原来花不分品种,都是一样的娇美,只是拥有的那个人不是他罢了!
卫寻啊卫寻……你把我当猴戏耍,很爽是吗?
他直直盯着人群中的那张脸,女人嘴角微弯,眼睛明媚而娇俏,是从不曾得见的倾城色,他内心如猫抓般痒,又盛着不可遏制的怒气和欲望,快要将灯笼给捏碎。
手臂一挡,那张脸便埋进另一个胸膛里,沈遇知把视线移到那胳膊的主人身上,眼眸转深。
“是你吧……”
他阴冷地呢喃:“那个打我的人……”
目光如蛇般粘腻的滑过那人疏朗的眉眼,俊挺的鼻梁……到那只碍眼的手臂上,后脑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痛,当初的那股狠劲他记忆犹新。
“你怎么打我的……我会让你……十倍百倍地偿还。”
其实W43有一点没说错,内城盛宴果然是一道大菜。他意外地撞见总也找不到的人,真是一个天大的收获。
不急…不要着急……
沈遇知对自己说,寅宫的侍从啊…不足为惧,他现在已经知道想找的人再哪了,其余的事情还不简单吗……慢慢来,别急,这回…他要好好地“礼尚往来”回去……
人群涌动,那两道身影早已顺着浪潮,隐没到拐角之后,再也看不见踪影。
沈遇知原地站着,一点点平复怒气。
街边的凉亭是唯一可以避开人群的去处,也只允许贵族和有身份的平民进来。
风把灯笼里的烛火吹得晃三晃,凉亭里也由远到近响起急匆匆的脚步声。
沈遇知把视线投过去,一只长相潦草的人脸猴正扶着膝盖弯腰喘气,“哎哟我的妈呀,这是什么大热闹啊,人群跟蜂窝似的涌来涌去,太可怕了!我还不如留守S区,多研究研究几道菜谱呢……”
它满头大汗,从人群里挤出来费了这位不擅长运动的厨师好一番劲,等把气顺匀了,它抬头张望自己的处境。
冷不丁和前方一双阴冷的眼睛对视上,它吓了一大跳,“嘶!原来亭里还有人呢……”
人脸猴隶属于S区,而S区的地位,也就比外城稍高些,在内城贵族眼里,这种服务型区域和外城根本没差别,所以也谈不上尊敬。
即使他身为平民,可作为上位圈宫殿有头有脸的平民,他可以不对这位贵族行大礼,点头示意就行。所有念头在沈遇知脑海里转一圈,他也照做了。
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那只人脸猴的胸口上,后者很亲切地扬起笑:“你好啊,妄宫的平民,我是耳拟,S区的厨师!”
毫无波澜的声音回答:“大人好。”
“嗯嗯,对了……”人脸猴搓搓手,掏出兜里的小本本,兴奋又不好意思地说:“那个啥……妄宫的平民,可否抽一点点、一点点时间帮我做个问卷调查呢?”
沈遇知想离开的脚步微顿,“什么……?”
人脸猴标准露齿微笑,“关于内外城平民餐食味道前后评价建议调查研究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