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高帝的耐心很快就被耗没了,他从没见过皇家哪个子嗣像陆春禾这般固执,自然也就不能容忍她的任性妄为。
陆春禾跪在地上不肯起:“皇爷爷,身为皇家子嗣,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担当,请让孙儿担起自己的责任!”
楚高帝冷声道:“喜欢跪就出去跪着!”
在楚高帝的眼中,自己这个长孙女一直是娇娇弱弱的,他都发了脾气,她应该就会乖乖地回王府去,做一个乖巧懂事的孩子。
岂料,陆春禾闻言并未离开,而是直接起身去御书房外面跪着,大有不答应她就不起来的意思。
楚高帝气得砸了东西:“反了反了!小丫头长大了,朕的话都不听了。”
苟玉忙在一旁劝解:“皇上莫动怒,郡主年纪还小,慢慢说,总是能说明白的,况且郡主也是想为大楚做些事情。”
“大楚的男人都死光了?”楚高帝没好气地说,“轮得到她一个小姑娘家去出头?”
骂了好一会儿,楚高帝口干舌燥,瞥了一眼陆春禾,见她丝毫没有要妥协的意思,气得七窍生烟,转身直接走了,大有眼不见心不烦的意思。
陆春禾心里清楚,她不能妥协,这是她唯一一次进入朝堂的机会,她不能再像上一世那般,对自己的人生无能为力。
即便此刻膝盖传来一震刺痛,她依旧跪地端端正正,只要跪的皇爷爷心软了,她就能去烨州。
时近七月,日头越发毒了,此刻阳光毫不怜惜地招摇着跪着的人,她的脸上已经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这时,一把巨大的伞出现在她头顶,她迷迷糊糊地抬头看去,那是一张她曾经日思夜想的脸颊,她傻兮兮地冲他一笑:“顾离,你来了。”
或许是日头将她晒得有些发昏,或许是她潜意识里他还是那个“顾离”,她竟不自觉地叫出这个名字。
眼前之人明显怔了怔,最终还是叹息一声,蹲下身子,平视着她:“郡主这又是何苦?”
陆春禾没有抬头,伸手拽住了他的剑穗,无意识地把玩着:“你不懂,你永远不会懂那种对自己命运无能为力的痛楚,顾景明,我想去,我要去,你帮我,好不好?”
说完,她抬眼与他的目光相对,眼角带了几分湿气,无助又充满了期盼。
“好。”顾景明几乎想也不想地就答应了下来,“我与你一起去,若是不能让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那我这一世的意义何在?”
“一起去”的后面说了什么,陆春禾没有听见,因为他已经站起身,声音小的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顾景明吩咐四周的宫女:“将郡主送回宁王府,皇上只是生气,并没有罚跪郡主!”
他的语气和人一样冰冷,吓得那些人激泠泠打了个冷颤,慌忙跑过去将陆春禾扶起来,背着往宫外走去,一边走一边让人去准备软轿。
坐到软轿上的陆春禾眸色清冷,不再是方才那迷茫,实际上,她叫出“顾景明”三个字的时候就已经清醒了,既然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就要想别的法子,而顾景明的出现,正好给了她这种希望。
上一世的悲惨教会了她一件事情,想要的东西就要牢牢把握住,无论是顾景明还是这朝政,都将是她的囊中物。
楚高帝正在一间偏殿内,看着窗外郁郁葱葱的绿草发怔,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明显感觉到自己老了,开始力不从心,看着孙儿一个个长大成人,开始有了自己的羽翼,他这种感觉越发强烈。
听到身后有明显的脚步声,楚高帝回过头,瞧见顾景明站在不远处,淡淡一笑,还真是个照顾老人家的孩子,以顾景明的功夫,完全可以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自己身后,他却刻意弄出声音。
楚高帝招手示意他过来,问:“将郡主送回去了?”
顾景明晨起出宫办点事,没想到郡主就在宫里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他赶回来时就看到她已经跪在御书房外,于是吩咐人将她送回去,还未来得及禀报,皇上却已经知道了。
顾景明蓦然跪下:“请皇上责罚!”
楚高帝却突然笑了,眼里都是温柔的慈爱:“傻孩子,谁不曾少年情怀过?有何值得责罚?”
顾景明心里一惊,他自认藏的很好,就连郡主本人都不知晓,怎么就被皇上知道了?
瞧着少年微微一震的身子,以及垂下的眼眸中的不可置信,楚高帝朗声大笑:“这世上有两件事是藏不住的,病入膏肓和少年情怀,你自十二岁便跟在朕身边,近四年,当朕什么都不知?”
顾景明匍匐在地,他此刻搞不清楚楚高帝的心思,不敢说话,生怕会触怒龙颜。
楚高帝仿佛陷入了回忆,微笑着说:“宫中宴会,你的目光从来都不离开小禾,前些日子又默默惩治了大理寺卿和那个女人,看似是在替朕分忧,实则是在替小禾出气吧?”
顾景明依旧匍匐着不敢开口,这个时候他一句都不能争辩,因为他的权势还不足以只手遮天,否则也不会让楚高帝发现这么多破绽。
“起来吧,孩子。”楚高帝亲手扶他起来,“你没瞧见这四周除了朕与你,再无第三人吗?朕今日只是以一个普通老人的身份与你说几句心里话,你不必入心,小禾这孩子,太过执拗和心软,不懂得保护自己,与她那爹年轻时简直是一模一样,如今有你在她身边,朕倒是能放心些了。”
顾景明再度跪下:“臣不该觊觎郡主,此事郡主毫不知情,还请皇上责罚臣一人!”
“混账话!”楚高帝听他认错反而大怒,“你对小禾情真意切,朕这些年都看在眼里,喜欢一个姑娘,多正常的事情,怎么一口一个‘责罚’?”
顾景明这才意识到,楚高帝竟是真的要将郡主托付给他,他有些不可置信。
“只是小禾还小,朕不能许你们什么。”楚高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