馨宜连忙给皇后福身：“娘娘，臣女当不起。臣女做错了事情，被娘娘训斥教导是应该的，臣女毫无怨言。”
皇后拽起馨宜，“好了，不说这个了，咱们还是商量一下晚上去太后那边蹭什么好吃的吧。”
“娘娘也要去？”
“怎么，只许越王带着你们去，不许我也一起去蹭一顿好吃的？”皇后微笑，“太后宫里的吃食是满宫里拔尖的，最是精细可口而且利于养生，每次我有幸在那边留饭都会比平时多吃很多。”
虽然皇后此时也是在开玩笑，但却是淑女的玩笑方式，跟之前皇帝不在的时候那种爽朗的说笑完全不一样。
馨宜配合着皇后的玩笑，腼腆笑着说：“午间在您这边领膳，臣女已经觉得是天下间顶尖的美味了，难道太后宫里的竟然还能更好吃？那到底是怎么一个好吃法呢，臣女很想尝一尝。只是……”
她踌躇。
“只是什么？”没想到搭话的竟是皇帝。
他抬眸看过来，让馨宜心里一突。
馨宜这次没有掩饰自己的害怕，愣怔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回答说：“只是……只是臣女想着，太后是召我们姐妹过去说话的，并没有说要留我们用晚饭……若是太后没这个意思，我们准备去尝好吃的，岂不是尴尬。”
她说话时一副不敢直视皇帝的样子。
因为，刚才那个御前太监套话，她不知道皇帝事先知不知晓。若是真的知晓，那她现在还能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就不对了，应该因为太监的恐吓表现出一定程度的惶恐才对。
“呵呵。”皇帝扯了扯嘴角，似乎是为馨宜的话忍俊不禁，但笑得带了几分讥诮。
馨宜不管他笑得好坏，只管低着头就是了。
还是越王出言解围，笑道：“现在这个时辰召你们去说话，没说上一会儿就快到宫里传晚膳的时候了，太后向来喜欢年轻小辈在跟前，还能不留你们饭？她老人家若是不留，我帮你们厚着脸求一顿晚饭好了，总之会让你尝到太后宫里的美味。”
“那……多谢王爷。”馨宜福身。
她之前一直不怎么说话，主要都是萧庄宜在说，她只做一个姐姐身后不懂事的小孩子就好。但是现在，不知道方才屋里是个什么情形，萧庄宜低着头，不似之前那般活跃，馨宜就主动稍微多说了一些，好缓解气氛。也故意让自己表现得懵懂一些，这样就算是说错话了也好描补。反正在宫里，怎么小心都不为过的。
“你还谢什么，再过几天，你就是越王的妻妹了，要叫他一声姐夫，他帮你求一顿晚饭算的了什么呢。”皇后开玩笑。
馨宜抿嘴笑。
越王也笑。
萧庄宜那边嘴角也泛起浅浅的笑意，不过还是没参与话题。那笑意也很快就消失了，规规矩矩地站着。
“陛下可要一起去太后宫里？”皇后柔声问皇帝。
皇帝慢慢喝了一口茶，才说：“你们去，朕还有事。”
“那，您趁着这会子有空，在这里再歇一会儿，让人还来给您捏一捏肩膀？”皇后满脸满眼都是关切，十分呵护。
皇帝道：“不必了，朕这就前头去。”
“陛下，再留一会儿可好？今日新作的点心您还没尝，我让人再送一些新鲜的来。”
“罢了。”
皇帝说着便起了身。
众人也连忙跟着站起。
皇后上前帮他整理了一下衣饰，他张着手等皇后整理完，抬脚便出去了。
皇后领着众人送到了院子里，行礼目送他远去。御前一溜宫人跟着皇帝，浩浩荡荡地走了。
他们一走，院子里的空气仿佛都变得香甜了，馨宜顿时大大松了口气，并且也感觉到众人也松懈了一直紧绷的精神。
皇后看着已经没有皇帝背影的宫门发了一会儿呆，这才转身往回走。
大家重新进屋，挪到了另一边的厅里，皇后开口问馨宜：“你方才在外头做什么去了，我仿佛听见你要去跟御前的人说话？”
馨宜道：“方才我跟门口的姐姐报一声，想是您听见了？没错，是御前一位公公叫我过去说话，问我屋里为什么娘娘和陛下发火了，想知道有没有法子请您和陛下消气，好保重身体。”
馨宜摸不清皇后的底，虽然知道她这半天一直在帮姐妹俩，但是也没敢全说实话。
皇后闻言点头：“原来是这样，御前的人伺候起来也是相当尽心了，所以不但是我，太后也放心他们伺候陛下。那你是怎么回答的呢？”
“我……”馨宜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腼腆道，“我并不知道您和陛下为何训斥我们，只好一问三不知……想来那位公公十分失望了。对了，姐姐……”
她转向萧庄宜，“就是那位去侯府叫咱们进宫的公公。”
虽然是在跟萧庄宜说话，馨宜却用眼角余光观察皇后和越王，见两人都有些茫然，便知道他们都不晓得是谁去侯府传旨的。
不过，他们事后肯定能问出是谁去传旨，那么也就知道谁拉着她“借一步说话”。
萧庄宜听见馨宜的话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
她依旧沉默。
不过，皇帝在时，她不但沉默还拘谨，现在松懈下来，显得有些心事重重的。
越王和皇后闲聊了几句，便提议一起去太后宫里，皇后应允，大家就起身往那边去。
馨宜可没想到，今天忽然进了一趟宫，不但见着了皇后皇帝，还见到了太子、越王，现在又要去见太后。
太后又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太后宫里距离凤仪宫有点远，皇后让准备了轿辇。她自己乘轿，让馨宜姐妹一起坐在一架健骡拉着的敞辇里。越王则是步行，他说走一走身上爽快。
敞辇是单人位的，不过座椅很宽，馨宜和萧庄宜一起坐进去也容得下。
这个东西其实看起来有点像是带轮子的雪橇，但是比雪橇高，馨宜之前在影视剧里也没见过这东西，想来是这个宫廷里独有的了，觉得有点新鲜。
拉辇的骡子皮毛光亮，肌肉线条流畅遒劲，不但装饰着鞍辔，还全身披着鲜艳的锦衣，只露出脖子以上和四条腿，看起来雄健又漂亮。
一行人便在宫人们的簇拥之下穿过后宫的园林如画。
路上遇到嫔妃，隔着老远就停下来给这边问礼。馨宜于是知道，看来老太太说的没错，皇后在宫里还是很有威严的。
一时到了太后宫里，早就有几个宫人站在门口等着，一见车轿来了就忙忙地迎上来和进去通禀。
“太后刚还念叨萧家两位小姐怎么还没来，原来是皇后娘娘和王爷也一起来了。”宫人笑着将大家接进了宫门。
太后是个头发花白的古稀老人。
和皇后的素颜不同，她虽然七十来岁了，可是依旧用着脂粉，恰到好处地修饰着脸上的皱纹，看上去雍容优雅。
一双眼睛并未浑浊，还很明亮。
馨宜姐妹两个进了门，就被她含笑打量。两人上前见礼问好，她让两人上前，一人赏了一只莹润通透的翠玉镯子。
皇后在旁笑道：“哎哟，太后您老人家这么一来，倒显得我小气了。她们在我那边待了大半天了，什么东西也没捞着。”
太后笑道：“那你现在补上也来得及。”
“看看，媳妇还没过门，太后已经帮着她跟我讨东西了。”皇后看向越王，抱怨道，“同样都是儿媳妇，怎么你媳妇就这样受宠，太后这样偏向她？”
越王道：“大概是因为萧大小姐端庄温柔，沉默可亲？”
皇后几步走到了太后跟前，“您老人家听听，越王爷他这是嫌我聒噪？分明是您说的喜欢跟前热闹些，我才故意多说多笑的，不然我以前可比现在端庄沉默多了，您要是喜欢那样的，我再改回去算了，好跟您也讨一只镯子戴戴。”
太后笑得开怀，挽过了皇后的腕子，指着上头戴的几只镯子道：“这难道是没有镯子戴？金的玉的都有，怎么就喜欢在我这里要东要西。”
“谁让您这里的东西好呢。吃食也是顶好的，今儿萧家这个小姑娘还说，想尝一尝您这里的美味。”皇后指了指馨宜。
馨宜露出笑容。
她看得出来，皇后在太后跟前，又恢复了之前的爽快开朗。
看来只要皇帝不在，皇后就很爱说笑。
越王和太后长得很像，越王英俊，太后也是很好看的。虽然上了年纪，但依然可以看出年轻时一定艳光四射。她是个很美的老人家，笑得又和气，给馨宜的第一印象很好。
尤其是她很爽快地答应了留姐妹俩吃晚饭之后，馨宜觉得她更好了。
皇后和越王落座，太后让宫女给馨宜姐妹看座，姐妹俩坐到了两只绣墩上。
大家聊了一会儿没什么营养的家常话，主要是太后和皇后在聊，姐妹俩和越王一样在旁笑着听。
不知怎么说起了上次打牌的事情，皇后抱怨太后赢得太多，太后忽然转向萧庄宜问：“你会不会打马吊？”
萧庄宜含笑回答：“家里外祖母有时玩一玩，我在旁看着，略知道一点。”
“你们这些孩子都喜欢谦虚，你说略知道一点，我就知道你是会了。”太后说着，扬声叫宫女去备牌，招呼皇后、越王一起去打牌，让萧庄宜一起上桌凑个人数。
萧庄宜看向越王。
越王暗暗朝她点了点头。
她便应了太后的吩咐，笑说：“我打得不好，求您让着我一些，我这趟进宫可没带多少银子。”随手掂了掂腰上挂的荷包。
太后对越王说：“你带了钱没有，给她用。”
越王摇头，“儿子没带。”
“你没带，跟着你的人能没带？去找他们要来。”
“他们也没带。”
“呵！”太后笑着瞪眼，“这是怎么说呢，我都给了萧家姑娘镯子了，也许了留饭了，还不够，还要算计我的散碎银子？你们这是一毛不拔，光想着在我这里赢钱呢！”
那边小偏厅里已经摆好了牌桌，皇后扶着太后往那边去，“可不是吗，他们两个人还没到一块儿，心倒是都在一块儿了，合起伙来掏您的银子。您看我就不，我虽然没带钱，但是这就派人回去拿。您说拿多少我就拿多少，都输给您也不心疼！”
说着就让贴身宫女回去拿银子，还问太后，“您让我拿多少呢，您只管说个数。”
太后不客气，开口就说：“一千两。”
“哎哟，那我可没有！宫里份例您都是知道的，我虽然是皇后，每个月也不过是五十两的月银，到处开销又大，每次不到月底就花光了，还得倒搭进去不少，手里一点存项没有，哪来的一千两呢。”皇后哭穷。
太后坐到了牌桌上首，怒道：“不是你让我说个数么，我说了你又不肯。”
“您说个我能拿得出来的数。”
“五百。”
“这个行。”皇后叫宫女立刻回去拿，还叮嘱，“听清楚了吗，太后让拿五百，可不许少了一个子儿！”
宫女笑着去了。
等这边牌开了桌，打了几场下来，宫女才回来，皇后都已经记账输了二两银子了。
太后叫那宫女，“快给你主子送钱来，先给我二两，她欠我的。”
“这……回太后的话，这恐怕不够。”
宫女一脸为难地把拎着的钱袋子打开，放到了牌桌上。
里头圆溜溜的一堆铜钱。
大家全都笑起来。
太后骂皇后道：“我让你拿五百两银子，你倒好，让人拿了五百大钱过来，这连一两银子都不抵，哪里堵得上你输钱的窟窿！”
皇后说：“您知道堵不上，就手下留情一些，别老是赢我们。”
几个人一边说笑一边打牌。
馨宜在旁边看着，感觉不像是在宫里，仿佛又回到了兴国公府老太太的房间。
这样家常热闹的氛围让她感到放松。
要是这个宫里没有皇帝就好了，她不着边际地想。
好像没有皇帝压制着的时候，大家每个人都很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