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存信的座舟在福船的右舷,并没有看到那艘鸟船甲板上的惨状。
即便如此,两声惊雷般的轰响还是让他措手不及,险些摔倒在地。
和其他团伙里的土包子不同,蒲存信在还叫孙恩的时候便没少和官军打交道,也见过诸如火蒺藜之类的火器。
在他看来那不过是会冒烟会发声的唬人玩意儿,今天的动静格外大而已。
想通了这些,蒲存信又恢复了平静,不断催促手下加快速度。
他的这艘大鸟船刚被对面的火箭点燃了主帆,此时全靠船舷两侧的橹在提供动力。摇橹的海寇已经累得像狗一样吐着舌头,但没人敢放慢节奏,如果追不上前面的船,说不准那只疯狗就会拿他们下火锅。
另一边,福船上的海贼们因为手榴弹取得奇效而士气大震,许多人都在议论要不要掉头反抢那伙敢摸老虎屁股的贼寇一把。
信心就像小皮球,膨胀到了快要爆棚。
只有郑庆几个还保持着清醒,手榴弹又用掉了俩,满打满算只有二十一枚了。
他很明白想靠这点存货全歼对手是不可能的事,最好的结果就是狠狠抽对面一记冷子,让他们知难而退。
刚才左舷那艘船的遭遇明显给海寇的震慑还不够强烈,右舷一艘比刚才还大的鸟船顶着脑袋上熊熊燃烧的大火炬,仍在试图接近郑庆他们的福船。
和苏四狗对视一眼,郑庆便下定了决心,要拿这艘敌人船队里最大的船再立一次威。
蒲存信很着急,没了帆的推动,全靠摇橹让这么大一艘海船动起来,实在是件强人所难的事,但他又不甘心被别人抢了先机,只能用皮鞭一遍遍的鞭笞摇橹的海寇,激励他们再加把劲。
就在他抽得正欢得时候,船上突然传出一片诧异的议论声。
那艘福船居然调整了航向,主动朝自己靠了过来!
更令人觉得诡异的是,其他参与围剿的海船纷纷避瘟神一样离福船越来越远,而刚才试图攻击福船左舷的鸟船,此时正像丢了魂儿似的独自飘在海上,被越甩越远。
定睛望去,那艘船甲板上居然看不到一个人影!
蒲存信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心里渐渐觉得有一丝不安,却又被他狠狠甩到了脑后。
他这辈子杀人放火的事干过不知多少,说是恶贯满盈也不为过,像他这种穷凶极恶之徒,从来不信什么神佛,只信手中的刀。
随手劈翻身边一名嚷着“闹鬼”的盗匪,蒲存信走到艉楼上,朝甲板上彷徨失措的海寇们大喊起来:“弟兄们,前面那艘船我分毫不取,抢得财物全部分予你等,肥羊就在眼前,都打气精神来!杀!”
“杀!”
蒲存信不在乎一船财物,他更害怕自己的弟兄没了精气神,在银弹攻势下,船上的海寇瞬间被调起了激情,喊杀声震天。
满意地点点头,蒲存信大马金刀地坐在艉楼之上他的专属交椅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两船渐渐缩短着距离,他对这船兄弟有信心,在东南海域摸爬滚打这些年,他们从来没输过。
至于其他船上那些贪生怕死之辈,便等此战结束再好好跟他们算账!
三十丈……二十丈……十丈……
两艘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空中飞舞的箭矢标枪扎在双方沿着船舷竖起的大盾上,发出如同雨点一般密集的撞击声。
两边都有人中箭倒地,鲜血顺着船舷流淌到海里,引来无数嗜血的鲨鱼。
蒲存信很享受这样的场景,在他印象里,这是每一场胜利之前都要经历的序曲。
一声惊雷般的轰鸣打乱了他的曲谱,身下的座船明显震动了一下,将他从交椅上晃了下来。
蒲存信摇晃着爬起了身,只见下方的甲板上出现了一个大洞,周围只剩下在地上哀嚎打滚的伤员,竟无一个还能站立的人。
然而这只是开始,接二连三的雷声在甲板上炸开,蒲存信突然被身边寸步不离的护卫扑倒在地,等他反应过来,那名趴在他身上的护卫已经被弹片削去了半个脑袋,脑浆和鲜血溅了他一脸。
等到雷声渐息,蒲存信才两股颤颤地重新站起身,不可思议地看着身边的一切。
到处是残肢断臂,到处是血肉模糊,耳畔只有声嘶力竭的惨叫,蒲存信如丢了魂一样朝船舱奔去,他害怕了,他想要逃,想要把自己藏起来。
目睹这一切的郑庆满意的点点头,这一通乱炸熊大熊二扔出了十几颗手榴弹,虽然心疼,但结果应该足够震慑还在周围逡巡的海寇了。
熊大还意犹未尽,准备赏那个像丧家之犬一样狂奔的人影一颗手雷,郑庆连忙阻止了他的举动,指着对面鸟船甲板上的那个大洞道:“把桐油罐都扔进去。”
周围的人纷纷会意,一个接一个的罐子顺着漏洞扔进了船舱。
郑庆从所剩无几的手雷里挑了一个油光发亮的,不出意外就是郑广曾经亲亲抱抱举高高的那颗,掂量了两下,顺手递给熊大。
猜到郑庆的打算,熊大瞬间惊出一身冷汗。
这个二郎君不光脑子好用,人也太……狠毒了,这是要让对面一船人都喂鱼啊。
不过抚摸了两下手中的手雷,熊大又露出一脸痴汉般的猥琐笑容,亲手炸沉一条船,他还是古往今来第一人吧?
冒着火花的铁球顺着洞口飞入了船舱。
一个呼吸后,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一道长长得火舌从洞口喷涌而出。
紧接着那艘鸟船的船体诡异得呈现出一个V字,不出意外的话,在火油的助虐下,爆炸已经折断了鸟船的龙骨……
蒲存信刚刚跑到船舱门口,又被剧烈的爆炸掀了个跟头。
不得不说他也有当天命之子的潜质,除了脑袋上撞了个大包,居然到现在还是分毫无伤。
感受到船体的倾斜,蒲存信更加惊恐万分,对面那些人手段高超到出乎他的想象,居然能引来天雷击沉一艘海船!
踩着甲板上粘稠的血水,步履蹒跚的又回到了艉楼之上,这时他已没有其他退路,只能选择弃船。
但伸出脑袋向海面看了一眼,蒲存信登时睚眦欲裂。
鲜血和残肢不知引来了多少鲨鱼,海面上到处都是快速划过的鱼鳍。
旁边那艘福船甲板上的人似乎也发现了他,朝着他这边指指点点,好像隐约能听到他们在呼喊:“小哥哥,快来玩呀……”
蒲存信不想喂鱼,他没有选择的余地,果断地在艉楼上一个助跑,朝福船的甲板跃去……
他的到来受到了福船上众人……众狗的热烈欢迎。
苏四狗麾下的四条大狗对这个从天而降的不速之客的招待可谓热情洋溢,伺候得蒲存信一边在甲板上打滚,一边哭爹叫娘喊奶奶。
郑庆好奇地凑上去道:“这人怕不是傻的,喊他来玩他就真敢来啊?”
“傻不傻不一定,但这货是疯的。”苏四狗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容道,“我们这回又逮到大鱼了,该叫这货孙恩呢还是蒲存信?嘿嘿嘿嘿……”
在他充满魔性地笑声鼓动下,苏三突然张起大口朝已经奄奄一息的蒲存信下体咬去……
“嘶……”
郑庆、熊大、熊二和其他几个围观群众不约而同的捂住了裆部,贴心的熊二还伸出一只手挡住了未成年人郑庆的眼睛。
“太血腥了,太凶残了,苏叔你还是救救他吧,还指望把他挂在桅杆上给我们开道呢……”郑庆很诚恳地劝解道。
思考了片刻,他又补充了一句:“没抓到蒲存智,拿蒲存信给我那徒弟做标本也行啊,可惜……已经不完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