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升起之后,帝江的生命力场就开始骤跌了。
烈日照射在幽深的池水中,水面微微沸腾似的冒出许多气泡,巨象的身躯在不断消融,皮肤、血肉、脏器通通瓦解。
等到日落月升,生命力场又会重新上涨,破碎的躯体会重组。
如此昼夜交替,循环往复,日出则死,日落则活。每一次循环都会让生命力场的涨跌幅度变得更大,直到下一次月圆之时,就会经历最彻底的死亡。
这个过程绝不舒服,可以说是相当之痛苦。
在场的一众御兽进化专家额头上的汗水也在咕嘟冒泡似的。虽然知晓这是正常的进化流程,但考虑到可能的最坏结果,还是会把他们吓得腿软。
“神君。”一位老院士颤颤巍巍地上前施礼。
“嗯?”林庭紧盯池水,心不在焉地问。
老院士打了个哆嗦,“在下個月圆之日前打断仪式,还有挽回余地。象尊还是有很大概率进化为ss级的黄泉大君象。”
“我知道。不必再和我重复。”
老院士连忙点头告退。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研究人员不停往神池里倾入各种进化材料,以及更多的新鲜血液。
冥池的水位却始终维持不变,没有散发任何气味,即便是白昼,深坑旁依旧结了一层厚厚的坚冰。
所有的飞行器被航空公司通知绕行临近空域,冥池上空已经出现一定程度的重力紊乱现象,有时候能看到硕大的石块在空中轻盈地悬浮,草木叶片上的露水反重力地腾空上升。
虽然此事没有通报,但消息灵通的人士都知悉,那位神君阁下正在给御兽进行最终进化,倘若功败垂成,他的御兽伙伴甚至有身死之灾。
古怪的紧迫气氛弥漫在联盟万国的上层圈子,所有人都在翘首以盼,等待那一个结果。
这一个月来在河谷附近窥探打望的不明人士数目之多,都可以原地组建一个军团了。
林庭知晓他们的到来,但没有多加理会。
百羊秀安排好了工作组的食宿,进化仪式毕竟耗时良久,非常考验耐心和运气。越是遇到大事,就越要沉得住气,做好日常的每一件小事,比如吃饭、休息、睡觉。
句芒与帝江保持着魄气共鸣,这两头御兽之间有简单的心意沟通,因此帝江承受的痛苦也干扰了句芒的情绪,使得它变得烦躁而不安。
百羊秀轻声说:“句芒告诉我,帝江现在很难受。”
林庭侧目:“你已经达到【念合】境界了?”
“还有半步之遥。在我晋升初王的刹那,构建兽王真魄的时候,与句芒进行了一次对话。受益匪浅,让我看到了更进一步的可能。”百羊秀说道。
“嗯。你所修习的天平冥想法确实是更容易抵达【念合】。”林庭颔首,“我也想改易根基,但要做到却是相当困难。”
“这或许会是一次机会,林庭,当帝江死去后,你们的契约会短暂解除,趁此机会改易冥想法根基。”
“很冒险的举措。但值得一试。”林庭沉吟稍许后也下定了决心。
往后的一个月里,他依旧按时吃饭,每一餐都饱食米面肉菜,显露出比常人更宽阔的胃口。每日打拳练腿不辍,还有空编修灵符真解,入夜后在百羊秀的指点下探索天平冥想法。
因为规律的生活,导致时间过得非常简单,好似回到了学校里那样。当年他就是冥想室的常客,总是留到宿舍即将熄灯才出门。
“不愧是神君,竟有这样的胸襟气度。”全程参与进化仪式的工作人员都暗赞。
“一旦御兽死亡,他就再也不是那位横压时代的神君大人。要是换成我,肯定连饭都吃不下去了。”
“真正厉害的是神君本人,哪怕他重新契约一头御兽,要不了几年也能获得今日的成就。”
“嘘,这种话你憋在心里就好,别说出来。真没眼力劲。”
一位年轻的女研究员小声道:“神君是不是有点太冷漠无情?要知道他的御兽伙伴可是在承受躯体崩裂的剧痛呢。他就没有一点儿感觉吗?”
“难道你指望神君和你一样,遇到点事就哭哭啼啼的?”她的同事挤兑道,“他心里肯定憋着,只是没表现出来罢了。”
时日推移,河谷异象愈发频繁,进化流程在不断递进。
很快,第二个月圆之时就要到来。
今晚过后,太阳升起的刹那,帝江就要开始坠入真正的死亡中去了。
东方地平线绽露丝丝缕缕的晨曦。所有人都惊然眺望。
来了!
冥池水面开始波漾震颤,乌黑无光的池水跳出水面,仿佛一场淅淅沥沥的雨。
林庭轻轻摩挲手中象王碑,意念沉入灵国秘境的本源界。
代表帝江的那一轮弦月开始破碎。它的意念,它的存在,正在消亡。
“呼、吸——”林庭将一口气含在肺中,良久方才吐出。
工作组的研究员们紧迫不安,随时等待着那个叫停仪式的命令,但一直没有等来。
“我不敢再看了。”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千万不要失败啊!”
正午,激烈暴沸的冥池骤然平静。
“呜——”
伴随响彻心底的苍凉象鸣,林庭骤然感觉脑海中的精神锁链一空,那被捆缚的御兽野性已经不见踪影。
象尊帝江,死去了。
他抬手揪住衣襟,那印在胸膛上的御兽纹身完全消散,丰盈的髓海也陷入枯寂,象王八面碑的光芒暗淡下去,魄力骤然暴跌至50万钧。
这就是帝江死后的世界。林庭所剩的只有一枚兽王真魄,没有了任何施法能力,实力也跌落到寻常兽王的水准,甚至更加不如。
那冥冥之中的世界树契约同样解除。现在的他是一届白身,甚至可以再行契约其他御兽。
嘶啦——上衣被他不慎用力扯破。
九苍羲神鸟降落在冥池畔,怆然凝望池水,
百羊秀手足无措地站在林庭身旁。
“神君。”天方国的老院士上前来,“月上中天之前,若象尊还不能归来,那恐怕……”
“辛苦各位了。”林庭起身道,“先去休息吧,这里留我一人即可。”
“神君。我们先告退了。”浩浩荡荡的工作组开始陆续撤离河谷。
夕阳西下,最后离开的人在谷口回望,神君依旧负手站在池畔,残损的衣袂在晚风里飘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