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嗔纵入江中远去,带出一条长长的水线。
苏茉半晌回过头来,便看见龙骁望着自己的眼神中,有探究和好奇。
“你有龙涎玉髓这样的好东西,为何不留着自己用?”
“我不需要这东西。”苏茉笑起来,并没有刻意隐瞒,“你要么?还剩一滴。”
“我也不需要。”龙骁哈哈一笑,“我现在只盼着早日开塔,随后就要闭关冲击化神。”
苏茉想到他压制了九转的修为,想必如今这个境界,已经无法承受更多的灵力,难怪自己这些日子从未见过他修炼。
又有些奇怪,“为何一定要入塔之后?”
“我杀心太重。”龙骁说得轻描淡写,“若不除煞破厄,晋阶化神容易走火入魔。”
苏茉神思一动,想起刚才令牌上的两句诗,其中隐含的,竟是在杀伐之中的慈悲意味。
她唇边浮起淡淡的笑意,“想不到殿下也是饱读诗书之人。”
“我倒宁愿做一介莽夫。”他摇头淡笑,像是自嘲。
那两句出自《国策》,在乾元这样的修真界,只有中州的凡人官宦之家,才会读这类权谋策论的东西。
龙御皇室的子弟,自启蒙起便要学习这些,同修真之人以道家经文识字一般无二。
苏茉还是上次看到金童在一堆发黄的旧书中翻出那本《国策》,听他讲过一些。
她轻笑一声,“我以为,你会赞同‘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这样的话。”
伏尸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缟素,便是只杀君王一人,不引战火,这样的慈悲心肠,怎会杀心过重。
“你难道没有发现?伏流二字,这两句皆可用。”龙骁忽然靠近她,从她明亮的眸子中,能看到自己的倒影,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惑人的魔力,轻声问道:
“你觉得,我该做那杀人无数的魔,还是只杀一人的圣?”
苏茉没有退避,清晰感受到他此刻心中翻涌的矛盾情绪。
她静静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想到他最后对无嗔的那番话,似乎看到了当年的他,像戚玉琛那样幼小无助的少年,失去母亲。
离开尊养荣华的皇宫,寄身冰冷残酷的军营,满身杀戾之气。
但他不愿被这样的杀意主宰自己,变成冷酷无情、铁石心肠的杀戮狂魔,迷失了本心。所以在人前,他总是喜笑颜开,将杀意藏进一张笑脸之下。
她心中生起一丝莫名的遗憾,遗憾未能参与他过往生命中的悲与怒,欢与喜,惋惜自己无缘亲眼见证,他过去的百年到底经历过什么,才会变成如今这样。
她觉得好生奇怪,自己从来都算是个冷心冷性的人,并不在意别人的想法和抉择。
但他这样问的时候,她没来由地就有了这样的情绪,怅然若失,轻声但坚定地说:“我会陪你,不论是魔,还是圣。”
下一刻,她眼前一黑,已被龙骁紧紧揽进怀中,头抵在他结实宽阔的胸膛上,能听到他的心沉沉跳动。
之后,在这片心跳声中,一声深深的叹息传出,带了满足和喜悦,他低低唤她,“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