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将功折罪 给工人讨薪

简若沉看着这三行字, 神情有一瞬茫然。

这居然是许拓寄来的东西?

许拓和陆荣闹掰了,那这里面……这么多纸难道也是陆荣的罪证?

可陆荣除了嘴硬,抵死不认间谍罪与金融犯罪, 还有什么罪名?

关应钧翻了翻泡沫盒里剩下的A4纸, 除了几个叠成小正方形,似乎包着东西的纸张, 里面竟然一点猫腻也没有。

碍于案件保密条例, 他没继续读信, 而是提着箱子跟爆-炸-物处理科的人道谢,给组长递了一盒烟,拉着简若沉回重案组,将信件用吸铁石钉在白板上, 和A组的组员一起往下看。

许拓在信上说:

他收拾完这个包裹, 走完寄件的程序,就准备向陆荣递交辞呈。

如果陆荣意图枪杀灭口,那么这个包裹将无人能够拦截, 顺利抵达西九龙重案组。

包裹里是这些年陆家从上到下的所有动向。

陆景琛对简若沉的母亲, 克莉斯多·关德林·康纳特下手时, 曾与奥利维·基思通信交流作案手法,这些信件已用A4纸包好,放在编号为的小纸包中。

许拓写道:当年留下这些信件时, 只是想给自己留条后路,以备不时之需, 没想到会用上, 实在惭愧。

简若沉看着白板上的字,忽然觉得荒谬得可笑。

警察与恶斗。

恶与恶也在斗。

七几年到九几年的香江就是这样乱。

人命好像才是这里最不值钱的东西。

张星宗翻出包裹里那个号的纸包张开,果然看到里面泛黄干脆的信纸。

蓝色的墨水已经有些氧化, 散发出矿石的光泽。

简若沉拿来高透密封袋一张张整理好,才继续往下看。

信上又道:

陆荣曾与港-英安插在香江的情报组织频繁往来,予以情报组织方便。

而简先生是港-英势力的心腹大患,两方面一拍即合,想要合作杀害简若沉。

因此,陆荣拿到mi6秘档之后,便开始在香江大学散布苯甲吗啉,给奥利维·基思创造下药机会,意图达成杀害的目的。

而许拓自述,他就是帮助陆荣和MI6联系的中间人,同样也是安排苯甲吗啉流入香江大学的人。

他写到这里,生怕西九龙不信似的,加码道:

【李飞泉手下有个眼热毒-品和违法药品暴利的小弟,名叫曹友方,陆荣让我联系他,以埋地雷的方式与其交易药品,曹友方没有见过我的样子,我们平常以一次性电话卡进行交流,所以你们在审讯室应当问不出我的特征与名字。】

【但我留下了曹友方取货的照片,足以证明我所言的真实性。照片在2号纸包里,同时3号里面还有陆荣与mi6情报组织首领莫尔克林交易时留下的电话录音带,4号则是陆荣与奥利维·基思见-面-交-易-时,我偷录的录音带。】

【皆保存完好,未曾遭遇损毁。】

【银色曲别针定号的A4纸上,有陆堑在世时手下所有三合会组织成员的势力以及成员名单。除去已经消失的潮义帮外,还有已经人心涣散的文华会以及鸿门会。】

【西九龙总区警署可以通过名单上的地址找人,那都是成员们的老家。】

重案A组的窗户开着,时值初春,外头的风带了些许暖意,却叫人觉得寒意阵阵。

这个许拓。

他不仅防着陆荣。

还防着陆堑,甚至防着陆景琛!

这包裹,不是炸弹胜似炸弹。

丁高呼吸粗重,几乎头晕目眩,“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背后中枪,被陆家的保镖救出来,直奔玛丽医院后又像算好时间似的,在西九龙即将再次传唤陆荣进行审讯之前,寄到证据。

这下陆荣想通过交代来减刑都没路子了。

许拓步步算计。

比陆荣更胜一筹。

“许拓抛这么多饵,肯定有别人难以完成的要求。”简若沉低声道,“看看下一张再说。”

果然,下一张信纸上,话锋一转。

许拓道:【三合会里并非个个都是恶徒,很多人只是为了在香江讨口饭吃,不想活得像个畜生,才跟了陆家做事。】

【我将这些证据亲手奉上,是希望西九龙总区警署重案组在逮捕陆荣之后,清算收缴的财物,交完罚款后,将剩下的钱财钧分给三合会名单上那些没有大错的人。】

【那是陆家欠下的工钱。陆荣不讲道义,更不愿意尊重劳动法例,我不愿意像他一样,做那样无情无义的人。】

【西九龙总区警署应该会根据劳动法例为这些人做主的吧?】

信件到这里戛然而止,半句没提许拓自己想要什么,也没提到自己想用这些证据减刑。

简若沉面色古怪。

这许拓居然还在信里给西九龙总区警署戴高帽子!他可以不提减刑,但有了这些证据,西九龙却不能不算他有功。

如此详细的证据和证物,西九龙总区警署可以直接抓捕陆荣,连审讯都省了。

许拓连从小跟他一起长大的陆景琛都能防一手,不可能不防着西九龙。

简若沉转头,“许拓被送进玛丽医院急救也有一天了,现在怎么样?送他去的两个保镖呢?他们怎么样?”

张星宗蹙眉想了想:“许拓还没醒,那两个保镖……嘶……没怎么注意。”

关应钧看他一眼,“打电话问问。”

张星宗点头,走到一边打电话给玛丽医院的人询问情况,没说几句,面色便逐渐狰狞扭曲。挂电话回来后,愤愤道:“那两个保镖正接受采访!”

张星宗一把抓起遥控器打开电视。

屏幕里,魁梧壮硕的男人正对着镜头和记者的话筒潸然泪下,说许拓被人背信弃义之后弃暗投明,冒死带出证据交给西九龙总区警署,希望西九龙给“工人”讨薪的故事。

简若沉看着,半晌才笑了声。

半是好气,半是好笑。

许拓在信里,句句不提减刑,但从行动上看来,句句都在提“我是将功折罪,我要减刑。”

他有些庆幸。

还好陆景琛被气死了,否则许拓和陆景琛把持着陆家后方,这场仗都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

而现在,大局已定。

他们赢了。

许拓的证据一交,那些曾经的马仔知道西九龙会给他们“讨薪”,便再也不会等陆荣回头。

此时此刻,就算陆荣走投无路想再召回三合会的成员都没可能了。

许拓用命和所有谋算给他们搏出来一个做好人的机会,这些成员也会因为道义,为许拓做事。

而西九龙要是不善待许拓,不仅风评会坏,还会对未来产生影响。

如果许拓都没有好结果,以后谁还敢将功折罪?

简若沉感叹道:“陆荣真是……”

狠心却刚愎自用,不懂用人不疑的道理。

如果陆荣能把许拓用起来,西九龙总区警署未必能把他的退路全部堵死。

他既想要干干净净的家业,又不想放弃黑社团带来的好处。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陆荣是简若沉加入西九龙总区警署重案组之后遇到的最难对付的罪犯。

他活得模棱两可,人证口供俱全的情况下滑不溜手,死不承认。

可如今物证堆叠,陆荣再怎么嘴硬,也绝无逃脱可能。

关应钧将泡沫箱带到鉴证科,和鉴证科督察向景荣一起整理好其中的所有物证,确认无误,进行复制留档后向上提交,申请陆家祖宅的搜查令和陆荣的逮捕令。

如今保安局的港-英走狗和各类贪官自顾不暇,不仅要应付如狼似虎的ICAC,还要应对华-国国家中心局派来调查的国际刑警。

很多人的官职都被一撸到底,再也没办法找理由卡西九龙总区警署的搜查令。

等待搜查令和逮捕令手续做完的时候,简若沉打电话给罗彬文,小声道:“罗叔,救走许拓的保镖接受采访的视频已经放出来了,您注意港交所的动向,陆家的股票肯定会大跌,您看看能不能收了他名下仅有的几个白色产业。”

陆荣是真的很会做生意,留下来一个建材公司,一个演艺公司,还有一家拥有少量地皮的房地产公司。

都是大有前景的肥肉。

现在不抢,更待何时!

晚上八点,西九龙总区警署申请的搜查令和逮捕令顺利到手,A组整装待发。

与此同时。

陆宅。

陆荣也看到了电视上的内容。

他坐在客厅里,忽然看向身侧正瑟瑟发抖的女佣,笑问:“救许管家,你有没有份?”

那女佣战战兢兢地道:“我没有,我……我当天没值班。”

这几天陆宅的佣人少了一半,原来是带着许管家跑了!

如果、如果她当时在。

她也不会再来。

陆荣叹了一声,“陆家没什么人了,你想走吗?”

他环视一圈,视线落在客厅中每一个人身上,“你们是不是都想走?”

没有人敢接话。

电视上的采访说得清清楚楚,许管家递了辞呈,还未踏出书房大门背后就中了一枪,是他带大的另外两个保镖拼死将人救了出去。

许管家尚且不能全身而退,还有谁敢说真话?

陆荣起身道:“我父亲也算对你们有恩。”

他去书房,打开保险箱,把里面的现金都拿出来,一打一打摆在客厅的茶几上,“想走的,拿钱走。”

客厅中,众人惊疑不定,面面相觑。

什么意思?

真能走了?

那女佣到底没忍住上前一步,却在对上陆荣视线的时候僵住,缓缓道:“陆先生,我给您添一杯咖啡。”

陆荣微不可察地嗤了声,“不用,你下班了,走吧。”

女佣呼吸微微一滞,正犹豫不决的时候,陆宅门口走进来一个人。

正是帮陆荣暂理产业的秘书。

他步履匆匆,腋下夹了好几个文件夹,还未走到陆荣面前,其中两个文件夹便滑落下来,文件掉了一地,其中一份在地上滑了一段,落在陆荣脚边。

他捡起打开,瞳孔猛地一缩。

看着图表,竟是陆氏股票狂跌,康纳特趁机顺势做空陆氏,收购三家产业!

秘书呼吸急促,顾不上陆荣如今凶名在外,大声道:“陆先生,现在怎么办?”

陆荣一时间大脑空白,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他想不到许拓竟然留了这么多后手,想不到简若沉居然会如此果断,更想不到早已只剩金钱的自己该如何应对。

那三家企业,可谓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在意识到自己的钱无处可去之后,有至少三分之一的资金都注入其中。

现在,没了?

陆荣张了张嘴,下意识抓起只剩个杯底的咖啡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划过喉咙,呛得人连声咳嗽。

他眼角泛红,哑声道:“给三合会……”

陆荣停住,许拓把这条回头路彻底堵死,如今再想联系,也不会有人愿意做了。

他停了半晌,浑身的精气神竟一下子松垮下来,“悬赏……”

陆荣眼前阵阵发黑,“悬赏人带我闯关。”

秘书一愣,“您……”

不管陆氏集团员工的死活了?

话音未出。

门口传来三声礼貌的叩响。

众人抬眼看去,只见身着作战服的简若沉脖颈上挂着西九龙身份卡,身侧站着关应钧。

他举着一张敲了红章的纸冲着陆宅里的人笑,“陆先生,不好意思啊,没看见保镖和保安,我们只好擅自进来了。”

简若沉笑得格外真心实意,“cid做事,这是逮捕令。”

陆荣面色铁青,嘴唇煞白。

他面上没表露慌张,但浑身却如摇摇欲坠的石像一般僵硬,发抖。

他的最后一个后手,来不及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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