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中,暴雨如注。
姜宁站在长寿宫廊下,只见苍穹阴暗,电蟒密布。
轰隆隆!
水桶粗细的雷光划破天际,照亮他身后默立的王贤忠。
“陛下,人都到了,皆是秘密进宫,老奴都暗中调查过,确信黄阁老挑的这批将校,没玩什么心眼。”
王贤忠上前一步,“另外,这十几日内,老奴已经让长寿宫的人都知道了规矩。那些陛下不想看见的人,不会再出现在陛下近前。”
“没打草惊蛇吧?”
“陛下放心,老奴劝的劝,打的打,保证宫里消息传出去时……”
老宦官抬头,淡淡一笑,“一如往常。”
“王大伴办事,朕自然是放心的。”
笑着回殿,“让这些人,来见朕吧。”
“是。”
落座殿中,没让姜宁等多久,很快数十余名身穿小太监服饰,但却孔武有力的壮汉,依次入殿而来。
“臣,京营左指挥使麾下,锐武卫千户何休志,参见陛下!”
“臣,西园奋威校尉麾下,司马徐风,参见陛下!”
“臣,北营大将军麾下,武毅将军常韬,参见陛下!”
“……”
大楚朝廷畸形,从这乱七八糟的武职也能看出一二来。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面前这些人,都来自太安巨城中唯三的军伍。
可以说,京营、西园、北营这三处军队,谁掌握了,就掌握了太安的话语权!
眼下,这三地军权自然被各自掌握着,但过了今夜,怕是就不好说了……
面前数十人一一见礼后,分三部而立。
他们不是三地军伍中的领头者,甚至有些只是中下将校。
但有一点相同,那就是他们麾下,有属于自己的部曲!
“呵呵呵,快快请起。”
姜宁虚抬双臂,笑道:“朕是个福薄的,诸位却还愿意为朕谋事,实在令人欣慰。”
众将官眯了眯眼,齐声回应,“臣等愿为陛下,效死力!”
声音铿锵有力,听上去到也有几分决绝。
不过姜宁扫了眼面板上的效忠名单,却发现了一件很可笑的事。
面前这些人,并没有一个效忠于他!
关于效忠的标准,这些天姜宁也试探过,大概就是必须发自内心,崇敬他,愿意为他效忠才行。
显然,眼前这些人,并不是。
这一点,姜宁其实心中有数。
太安城里,阶级固化,那些顶尖权贵自不必说,可他们这些二流实权者,这么多年以来,谁不想再往上走一步?
富贵也好,权势也罢,这些人,全都不是安分的主。
也正因此,在姜宁有意,黄天仁搭线的情况下,他们很快就表明的态度。
‘真心效忠与否不重要,他们才几个人?愿意为我办事就好……’
心里这么想着,他随手便关上了面板,然后猛然起身,眼神锐利地扫向众人,“今日,是朕与诸位第一次相见。以前,朕不识诸君,诸君亦不识朕!但朕相信,今夜过后,诸君将与朕一同,实掌太安!
朕不愿受制于人,不要浑噩到死!诸位,就当朕只有几年好活吧,这几年里,朕要随心所欲,而诸君,也必将得到心中所念之物!
这一点,朕绝不会吝啬!”
哗啦啦,众人撩袍而拜,“愿为陛下效死力!”
“诸位皆久在军营,知道的肯定比朕多。”
姜宁走下去,一边一个个将他们扶起来,一边淡笑道:“因此,朕就不乱指挥了。朕只要一点,明日晨起,西园、京营、北营,焕然一新!”
他说完,一个黄脸大汉眯了眯眼,“陛下,不知此事乃是口谕,还是明旨?”
口谕,就是口上说说,明旨自然就是有盖玺圣旨。
这可不是随口一问。
虽说他们都可以借天子诏之名,实行兵变。
可一旦真出了什么岔子,若无明旨,皇帝又不承认,那他们岂不真就是乱臣贼子了?
“呵呵……”
笑了一声,姜宁走到这人面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沉声道:“兵法有云:未战而先虑其败,方能久胜!但朕希望,这一次只有胜!”
说着环首四周,“三地之军,务必于今夜尽收全功!你们每一人,朕都会发下明旨,上面皆有朕之玺印!诸君尽可放心,此事是朕意,你们乃是奉天子诏!
此意断不可改!若不得胜,诸君全家牵连,朕……亦无后路可退!”
所有人皆可带一份明旨?
真要破釜沉舟了……
“太虚太假的话,朕不想再说了。欲得久富贵,何以惜此身?”
说着,他大步走向高位,落座之后,闭上了眼。
王贤忠这时从一旁走出来,身后慕青则端着厚厚一摞的……圣旨!
只见他从中挑出一份,然后大步走至众将校面前,“大楚皇帝,诏曰:太安百姓久苦,苦在当权者贪、乱、不正、素位尸餐!朕虽命薄,然即为人主,岂可闭目塞听,不闻民怨?
朕愿以数载之力,使太安百姓重见公理。
因此,特命忠勇之士,率麾下骁勇,拨乱反正,奉诏诛贼!”
“臣等……遵旨!”
重新睁开眼,看着他们一脸激动的接过一份份天子诏书,姜宁淡淡一笑。
“诸位自当约束部下,诛贼即可,万勿惊扰百姓。”
姜宁含笑道:“此诏书之乱权贼人,诸位知道是谁吧?记住,贼人伏诛之后,立刻稳住各自军伍之士卒!”
“臣等明白!”
“离子时尚远,诸位悄悄出宫,携诏准备吧。”
让王贤忠带他们离开,姜宁扭了扭脖子,突然看到神情有些呆滞的慕青,于是笑道:“怎地,吓到了?”
“婢子……”
慕青有些惊慌失措,回想刚刚那一幕,那些话,她如何能平静?
“别怕。什么没有后路,都是骗这群人的。”
姜宁捏了捏她的小脸,掏出九幽令晃荡道:“呵呵,这九幽王,不就是朕的后路吗?便是此事失败,有九幽王在,他们还能谋害朕不成?最多不过是日子难过些罢了……”
九幽令上黑雾弥漫,响起九幽王的声音,“陛下果真非常人,古往今来,你是第一位,拿着我妖族当靠山,去用以制衡的帝王……”
姜宁笑了笑,没有回应。
凡能牵制约束的,都可为帝王所用。毕竟,帝王之道,平衡之道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