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卡申的围攻尚还在进行,莫斯科王公潜伏于林中等待时,在苏兹达尔的荒野,一支队伍集结了起来,他们将要进行一场和那大战有关又无关的战斗。
“这样一支军队真的可以打仗吗?”
看着面前这些人均把身体裹在毛皮里,手中拿着只是被稍微淬火武器的农夫,扬下意识的感觉头疼。
他对农夫组成的军队的劣势已有些心理准备,但是看着这一幕,他还是难以抑制的说出这本不应该说出的话语。
只有极少数农夫有着铁甲,而他们不是部落的酋长就是村里的富农。
而把这些人和普通农夫区别出来的就那铁甲而已,他们的言行举止还是与普通农夫别无二致。
罗斯人和梅里亚人就像是兄弟一般在一起交谈吹牛,多年的相处已经使得两个民族皆已知晓对方的语言,交流没有丝毫的问题。
对于他们来说,那么多村子里的聚在一起见见面很让人开心。
但是对扬来说,他感到的除了麻烦还是麻烦,自他开始自己的马背事业以来,还是第一次统帅这般劣质的军队。
他们的营地也和那秩序一样混乱,而且没有任何防御工事,扬怀疑他带麾下战士用一场夜袭就可以击败这些农夫。
“这已是我们可以拿出来的所有力量,再过会儿就要行军了,也不可能改变,也来不及改变,莫斯科来的大人,还请忍耐忍耐吧。”
大地与冥土之神的祭祀,那民众总是敬畏的称其为尊师的老人听到了他的话语,很干脆的作出回答。
他的语气里也没什么不忿,不如人就是不如人,若是他们可以打败那奥拉夫的狗腿子,哪儿至于这样行动,哪儿至于引入王公的力量。
虽然苍老,但列夫依然身手矫健,不亚于一些年轻人,他现在正紧跟在扬的身边,没有任何的吃力。
“不,列夫大人,我明白现在的局势,这不过是些小小的抱怨而已。”
明白说错话的扬立即答道,他刚才的话语只是下意识的发出,实际上他是没有什么情绪,这些人只是助力,作为助力他们已经很合格。
两人继续这样无言的前进,这一路上到处都是休息的士兵,大家或坐或躺。
许多人热情的列夫打着招呼,情绪中都带着感激之意,列夫可是救过这里许多人的命的,大家都是为他的恩情与号召力而来。
至于对扬,除了扬的部下外,那些农夫对他都非常冷淡,甚至还有敌意,在有些人看来基督徒都是些恶人。
双方的士兵们关系到还算和谐,大家都知道对方是接下来的战友,至于以后,那以后再说。
这些日子下来,扬对列夫的事情也知道了不少,这个异教术士常年往来于东北罗斯的各个村庄,用他的草药知识免费为人们提供帮助,还不吝于传播他所会的一切,救了许多人的性命。
这也是为何人们把他推出作为抵抗首领,因为也就那威望可以率领众人。
只不过列夫虽然德高望重,思维敏捷,但是很明显他不是一个将才,不然也不至于五十多个士兵就把他的两百人打得到处跑。
很快,两人来到了那张大桌前,说是桌子,实际上就是块平坦些的石头,上面画满各项标识物,代表一个个城寨村庄。
这是他们商谈形势的地方,虽然简陋,但复刻局势足够,这些日子里两人一直在地图上复刻所知的一切,以对接下来的形势作出判断。
“正如我们所预料的,奥拉夫已经主力尽出了,扬大人。”
列夫开门见山,说起他唤扬而来的原因,他们那个共同的敌人,奥拉夫终于开始他的背叛了。
在那日的会面后,列夫和扬达成了一个协议,一个对双方都有益的协议,大家都需要对抗那个肆意妄为的奥拉夫。
列夫想要保住诸多村社的自由,而扬需要那家伙的脑袋,双方可以说是一拍即合,眼下利益一致。
“这些日子他在城寨里集结大量人手,现在他们终于出击,我的斥候正紧紧跟着他,他的主力数量近千,不过大多都被他强迫的农民。平日里这力量不算什么,王公可以轻松的镇压,但是现在……”
“现在就可能造成极其恶劣的影响,当看到有罗斯人成群投靠敌人,王公的军队免不了出现动摇。”
听着扬的话语,列夫苍老的手指继续在石桌绘画的痕迹上指画着,为来自莫斯科的大人指出敌人前进的路线,而扬也在内心盘算行军的速度与时间。
“所以我们不能让他成功,现在出发,三日后就可以截住他们,虽然兵力尚不如奥拉夫,但突袭已经足够。”
“的确,正如您所说,够了是够了。”
列夫的手指同时在上面指画着,随着他的手指,扬看到一个城寨的标志。
“他们的目标是一个保加尔据点,而按我们的行进速度,到时候可能在距离保加尔堡垒比较近的地方伏击。”
“你是说到时候保加尔人可能出来援助?”
面对扬的问题,列夫默默点头,他的内心也有些恼火,若不是得隐藏自身的存在,他也不至于接到奥拉夫队伍出动的消息再出击。
“那就让他来吧,战争就是这样不可控制,我已经作出做好了付出伤亡,乃至阵没得准备,想来你们也是吧。”
扬对此没有任何意外,他的马背事业虽然还不到两年,但已经很清楚战争的不可控制性,战争要来就让它来,到时活下来的唯有勇者。
列夫下意识的点点头,他有些意外扬会说出这样的话,这让他对这位贵族子弟的评价上升不少。
“虽然年纪不大,但您的确已经是一位真正的战士,扬大人,我都有些好奇您跟随的那位罗斯季斯拉夫是何样的人物,才能让您这般的勇士效忠。”
“到时候您就知道了,您一定会惊讶的。”
对此列夫显得不可置否,摇摇头,转移了话题。
“扬大人,您对王公的权力怎么看?”
听到这个问题,扬端正了神色,这来者不善啊
“您问我如何看待王公的权力?我只能说这问题很有趣,但我们还是不要遮遮掩掩,直接开门见山吧。”
扬稍微迟疑了一会儿,接着说出构思的言语。
掌旗官选择如此直白是有原因的,面前这位异教术士多么老奸巨猾在这几日的相处里他已经有所领会。
若是和他玩那文字游戏,自己没准还会被掏出更多的信息,那还不如自己开门见山,一开始就把话题限制好。
而之所以他如此决绝的选择开门见山,就是因为他已经被这老头子坑了好几次了,他只能庆幸掏出来的信息都不是多重要的。
而且扬明白术士所指的是什么——罗斯季斯拉夫对东北罗斯的政策。
“那么,扬大人,罗斯季斯拉夫大人真的想要把整个东北罗斯的自由之民都束缚在他和他的封臣们控制之下吗?”
列夫咪起双眼说着。
“当然,这是他作为王公与生俱来的指责,罗斯季斯拉夫大人有权把地产与民众分配给他的臣下,而服务领主是民众的责任,王公则会回以保护,促进发展,这同时也是上帝所认可的权力,所有人都将在这其中获利。”
“保护,发展,这都是很好的东西,但只可惜大部分人都看不到那些,看到的只有身着铁甲的战士收走收获,迫使劳作,而当敌人来袭的时候,那些保护又到什么地方去了呢?”
列夫的话语字字诛心,把扬的那些套话戳破得一干二净。
而扬被戳破也不气恼,本来那些话也没指望骗到人,真正控制那些自由之民,归根究底依仗的是武力的威慑。
“列夫大人,您的话很是一语中的了,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和您说那些套话。”
扬十分干脆的坦了白,他本来也很反感罗斯季斯拉夫教他们的那套说辞,既然面前这位不是傻子,那就敞开天窗说亮话吧。
“权力来自于刀剑,正是刀剑让我们得以做到这一切,我从来都不认为什么与生俱来,那不过是加强统治的话术,一切的一切终究可以依靠的只有身边的战友和手中的刀剑,这个世界终究是这般弱肉强食。”
掌旗官的话语非常直白,这也是他一直以来信奉得哲学。
“但我们带来的也不是纯粹的剥削,我们带来了值得学习的文明,发达的工具,还有优越的技术,还有组织力量与国家建设,我们将会驱散这片土地的黑暗与野蛮。”
不过他同时也记得王公所说一切都是双向的,若是你不带去,又哪儿来得获得呢?
哪怕是这获得到来得非常缓慢,但那也是带来了。
“既然如此,那我明白了,扬大人,非常感谢您告诉了我这一切。”
老人的话语多了一丝冷酷,虽已有所准备,但从扬的口中获得了那预料中的冷酷话语后,老人也在内心下了决定。
至于扬所说的那些带来,老人根本不屑一顾,那些东西想要波及到乡村实在太过困难,农夫想要获得这些的成果需要很长时间。
而在那个时候,新的枷锁又会加身。
统治者是贪得无厌的,真是老术士花了那么多年学到的道理,年轻时他游览整个东欧,早已见过这样的景象。
这使得那离开了那些土地,回到他的故乡,虽然这里也存在贵族姥爷,但他们的权力只限于城镇,对于乡村他们没有任何兴趣,依然波及不到他们。
列夫多年来周转在各个村庄之间,时刻帮助人们对抗疫病,时而调停众人之间的矛盾,时而带领人们走向未来,而人们则对他们行为献上粮食作为回报。
他对这片土地倾注无数心血,但没有想到有一日会看到王公开始在这自由土地上扩散权力,把枷锁套在人们身上。
王公口上说着温和应对,但实际上,用酷烈手段厮杀之人不也存在。
奥拉夫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若不是他组织力量,想要反叛王公,那怎么可能存在前来讨伐的铁衣人。
列夫知道不少地方的贵族可是在做着与奥拉夫类似之事,但却根本没有人去管理他们,去阻止他们。
固然,有些地方贵族权力的进入颇为温和,甚至是和谐。
但是列夫明白,无论善恶,那个体系的到来都意味着对民众的无情压迫,一旦被套入,接下来未来就无比灰暗。
正是这些使得列夫这本与世无争之人走了出来,开始带领人们对抗那些侵犯他们的贵族,他必须这样做,不然那被剥削压迫的未来必然到来。
“这次的事情结束了,我想我们日后会再次见面,只不过那个时候,我想我们会站在对立面之上。”
列夫想要维持的是如今东北罗斯这平静的社会,人们集体劳动,均分所得,没有贵族或是城寨主骑在他们的脑袋上,有时固然存在横行乡村的霸者,但那终究无法长久,和平依然是荒野里的主流,而且哪怕是那些大村的贡金,比起贵族的压迫又算什么呢?。
乡村不需要那些骑在他们头顶的统治者,百年之前他们就是自己管自己,老爷们定期来收缴一些微不足道的贡品,那现在他们也应该自己管自己,而不是被王公的狗腿骑在头上,被迫着缴纳赋税,从事徭役。
老人没有阐述他的所思所想,因为他明白眼前这人对于这没有意义,他的意志很坚定,就像是自对面那般。
“那么,我很期待那一日。”
两人对视着互相,他们都从各自眼中看到那不屈与坚定,两人都明白,几年后,十年后,乃至是几十年之后,他们会再次交锋,这是无法避免的事情。
不过现在,他们还得因为同样的敌人站在同一的战壕里面,双方都清楚现在还不到矛盾爆发的时候。
所以很快,双方压下了眼中的敌视,换上了那和平的面容,就像是这番对话没有发生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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