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急之下,高峰没力气再逃,只能闭紧双眼祈求老父亲手下留情。但眨眼之间,另一个哭天抢地的声音忽然传来,高远山举起的锄头迟迟没有落下。
“老天爷呀!这日子没法过了…呜哇。”
一嗓子哭嚎之后,高峰趁机眯缝着眼睛,透过手指缝看见自己的救星。
原是母亲杨喜春闻声赶了过来,千钧一发之际,她忽然从门口一个扑跪抱住丈夫,否则等老爷子借着酒劲这一锄头砸下来,真不清楚有啥后果。
“拦我干甚么?要是真想过日子,必须废了这小畜生!”
高远山嘴上这么说,但在杨喜春的全力阻拦之下,倒也停下手中动作。只不过看他这幅大义灭亲的狠劲,满肚子火气短时间是消不了的。
杨喜春哭喊之余,也不忘给儿子使眼色,让他赶紧出去先躲躲。
高峰当即会意,连滚带爬窜出大门。眼下父亲失去理智,至少要等酒醒了再回来商量。
……
九月的午后依旧烈日炎炎,高峰一路狂奔到巷子外,口干舌燥之际,下意识从路边的压水井里按出两股清泉,痛痛快快洗了把脸。
一阵神清气爽,高峰心里也想通了不少。虽说这辈子没了高薪高学历,但自己的才华还在啊,高峰循着记忆,心情也愈发激动起来,刚才的苦闷更是一扫而空。
这可是重获新生啊,既然不甘心失这辈子继续平庸,何不拼搏一把?只要一身本事能施展开,此生也注定不凡!
一个崭新的人生机会,可谓是多少人梦寐以求之事,更何况这是穿越到1990年!联想成立、万达注册、上交所正式成立、希望工程揭幕、华为改组、马云毕业…
来到这一年,简直是老天爷给的崛起机会!
思及此处,又忍不住痛饮了两大口泉水,心里那叫一个透亮!
高峰上辈子打小就是城里娃,低头仔细一看,这种长柄结构的压水井自己似乎从没见过,若不是继承了这一世的记忆,估计都不知道怎么使用。
回过神来,他又开始打量周遭的一切,刚开始的诸多不适被一种期待感取代。村头低矮的土胚房稀稀落落,千疮百孔的马路上留有两排深陷的车辙,矮墙上“优生优育”的宣传口号倒是异常醒目,显然时常有人修补。
破旧归破旧,总还有振新的希望,毕竟这个年代随处都充斥着百废待兴的气息。
远天极目眺望出去,几头老黄牛徘徊于陇上,这个村子世代以农耕为主,方圆几公里甚至看不见一根工业时代的标志性烟囱。
不过正是应了那句老话,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在打工潮尚未出现的年岁,本地年轻姑娘小伙们一抓一大把,只要提供机会,再贫瘠的土地上也能开垦出南泥湾!
高峰此时坐在一颗大梧桐底下乘凉,除了欣赏这久违的农家风光之外,脑子里也开始琢磨,自己摊上这出仙人跳该怎么处理。
回想起今天早上的细节,确实也有不少可疑之处。
其实农村遇上这事,最终都是选择合亲解决,母亲杨喜春也希望儿子赶紧结了婚,以后自然会收心。没想到那胡彩彩不是个省油的灯,直接狮子大开口,事情要想赶紧摆平,必须拿出五千块钱的彩礼。
这可是九十年代初,那个人均月收入不到一百元的时期,而且像酣县农村这种偏远地区,高家两口子一年下来刨净吃穿住用,能攒下五百元就算是烧高香。
五千这个天文数字,肯定是让高远山严辞反对这门亲事,既然高峰自己做了糊涂事,大不了被人家告个流氓罪,让儿子去蹲几年监狱。
高远山本身没啥文化,也无所谓什么面子,而有的账却能算得清。在他看来像高峰这种整日瞎混的二流子,给他十年也赚不来五千块,倒不如去蹲大狱好好反省。
母亲杨喜春不停从中打圆场,说自家东拼西凑最多能拿三千出来,但商量一早上对方硬是没松口,彩礼一分都不能少,实在不行就用高家后山上的祖宅来抵。
这下可算是把高远山彻底惹恼了,老爷子直接抄起擀面杖,当着街坊的面把胡家兄妹二人赶了出去,还放出狠话,大不了叫高峰去坐牢。
鸡飞狗跳之下,高峰这小子哪肯罢休,一心护着胡彩彩不说,还说了一大堆忤逆之言,要是家里凑不齐彩礼,以后就不认他这个爹。
“这是摊上啥乌七八糟的?”高峰坐在树下长叹两声,心中一团乱麻不知如何理清。
按理说,胡彩彩如此着急火燎跑来闹事,十有八九是想给肚子里的孩子找个爹。但胡彩彩和她表哥的态度却实在有些捉摸不透,就当真不怕高远山彻底翻脸?
整个晌午,高峰只能是坐得双腿直发麻,肚子也开始打鼓。正愁自个儿下午饭咋解决,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呼喊。
“个兔崽子,你倒是挺悠闲,咋跑这儿来猫着?”
打眼看去,一个满头染成金色中年人正指着自己,脸色并不是多好。
“哦,是大舅哥啊!”高峰脱口而出,这家伙在自己的记忆里可谓格外清晰。
袁成才,便是胡彩彩的表哥,但除了这个身份之外,他也同样是村头不学无术的混混。从高峰初中毕业之后,二人就时常伙在一起,自己之前的满身臭毛病大半是这家伙带的。
“打住,现在甭急着叫,等你和彩彩正式结了婚再来套近乎。”袁成才一副轻蔑的眼神,点燃一支红河,压低声音接着问道:“咋样啊?你家那死老爹还不松口?”
高峰愣了一下,心头疑惑忽然消除了几分。甭管胡彩彩怎么着急,他表哥不一定着急啊,眼前这货必然是想合着伙的想多讹点彩礼,说不定整件事情就是他出的主意。
“成才哥,您先别急,事情慢慢商量。我爸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惹急了真能给我押到派出所去,万一弄进去关几年,到时候麻烦就大了。”
这话说完,袁成才一脸的冷笑,骂骂咧咧走开之前,还撂下句话:“我劝你还是早点想法子,钱是死的人是活的。”
这话在常人听来没什么,但高峰是了解袁成才的,他知道这家伙背后有些放高利贷的门道,如今这分明是在提醒自己,实在不行可以找他‘帮忙’。
好一通连环计,明知高远山不可能抵押祖宅,这是把人往绝路上逼啊。
看着眼前人慢慢走远,高峰眯着眼坏笑一声,一个计划忽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