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蛋

楚晏表情严肃,说话的语气也是正经的。可说到“要试试吗”的时候,眼神明显变了,直勾勾盯着他。

季宁安想起自己在那一晚的“试用”,懵了懵,而后就感到了被调戏的不爽:他问得这么认真,楚晏居然不当回事?!

他不爽了,冷下脸,“说正经的。”

“好。”楚晏也严肃表情。

“有空聊聊吗?”

“有。”

季宁安还要回家陪着希希,不能聊太久,也就不费劲找咖啡店之类的地方,“你的车在哪里?上车聊吧。”

季松柏晕倒的事情太突然了,季宁安只能把自己的车留在电视台,让保镖送希希回家,自己打车过来。想上车聊天的话,只能选楚晏的车了。

楚晏当然还是顺着他,“医院门口。”

“行。”季宁安径自走向电梯。

楚晏挺殷勤的,快走两步帮他摁了键,再问一次,“爸怎么样了?”

“那是我爸,你不要乱叫。”季宁安才发现楚晏从刚才开始就一口一个“爸”地叫着季松柏,好像他们没离婚似的。

楚晏:“好。你爸怎么样了?”

“挺好的。”四下无人,季宁安便直白说话,“如果你不抢走希希的话。”

楚晏皱眉,“我没想抢走希希。”

季宁安还是有所怀疑,想多问问的。可是,电梯正好来了,他不想在公共场合多说什么,先一步走进去。

楚晏当然跟上。

电梯关上,季宁安才继续说话,“那你为什么要接近他?”

“因为他是我的孩子。”

“对,所以他有利用价值。你大哥有五岁的儿子,你不想落后,就打希希的主意。”

“不是。”楚晏无奈叹气,“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季宁安轻哼,“因为你和我结婚就是为了斗大哥啊。”

楚晏是私生子,一直跟着生活不检点的生父生活,在20岁那年才回归楚家。虽然没有长歪,成绩优异考上了顶级大学,但是被另一个爸爸带到混乱的环境生活了这么多年,在阅历见识方面和豪门长大的兄弟差远了。

这时候,楚晏剑走偏锋,选择和家境很好的季宁安结婚。

季宁安的母亲听说此事,因为季宁安刚刚成年就结婚而不高兴,对楚晏不做评价。季宁安的父亲季松柏却很不满意这个儿婿,没给任何嫁妆。

可是,季宁安的母亲当初放弃了季宁安的抚养权,在国外再组家庭,不好插手,而季宁安的父亲只有这么一个孩子,在别人看来狠心不了太久。

楚老爷子也是这么想的,愿意帮楚晏获得季家的支持。给了豪宅豪车做聘礼,还把一家有前途的公司交给楚晏。

楚晏获益不少,风光了好一阵。楚晏的大哥一看就坐不住了,觉得楚晏下一步就是要孩子来讨欢心,果断抢先,找人生了个儿子。

这一招挺有效的,大哥重新获得楚老爷子的关注,得了很多好处。就算犯错,也能让老爷子看在孙子的份上宽容一把。

季宁安觉得楚晏不可能满足于现状,一定会想办法对付最具竞争力的大哥。把希希带回楚家讨老爷子的欢心,就是一个不错的办法。

季宁安怎么想就怎么说了,没注意楚晏的表情愈发难看。

哪怕是嘲讽,楚晏也等着他说完,再说一次,“我当年确实利用了你,对不起,但我已经变了,以后不会对你们做这种事。”

季宁安没说话,借着电梯倒影打量一下楚晏。倒影模糊,他看不清楚晏的表情,鬼使神差把目光往下移,定在楚晏的手上。。

确实变了。当年婚戒不离手,现在连久戴婚戒的印子都消失无踪。

叮。电梯抵达10层,门打开了。

这是VIP病房区的专用电梯,没那么繁忙,但不是完全没人。进来的只有三个人,却有一个是躺在移动病床上的,需要不小的空间。

季宁安也就没能继续说话,往后退,缩到角落让出位置。

楚晏跟着,在病床往里的时候伸手护了一下,避免床角碰到季宁安。

距离骤然拉近,季宁安感到紧张,深吸一口气,就这么闻到了楚晏身上的味道:有一丝沉稳冷冽的松木香,还有几不可察的香甜奶味,是楚晏常用的那款香水加上希希的气味汇聚的味道。

离开电视台之前,楚晏一直和希希坐在一起,不知不觉染上了这么温柔甜腻的味道。

季宁安觉得新奇,看去一眼。

楚晏也在看着季宁安,侧身低头在耳边呢喃,“上车再说。”

离得近,那个温暖的味道更加分明了。

季宁安莫名觉得楚晏没这么烦人了,温和应声,“嗯。”

到了车前,季宁安才发现这是当年楚老爷子送的那一辆。车牌也是老爷子送的,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加上谐音“爱你”的20。

这辆车很少用,大多数时候在车库吃灰。楚晏说“舍不得用”,“当做收藏”,季宁安却明白那是因为家里的车子多了去了,这种车牌号码也包含意义的复古车型并不讨喜,楚晏对他毫无感情,更加不会选择了。

今天楚晏特意选了这辆车,心机颇重。

但季宁安不怎么吃这一套,只关注安全问题:放了这么久的车,没坏吧?他还是先把安全带系上吧。

楚晏看到季宁安这么自觉系上安全带,笑了,“放心,这辆车很安全,还是经验丰富的司机来开,不会有问题的。”

“哦。”季宁安主动报出地址,“把我送回去。”

楚晏诧异,“你愿意告诉我地址?”

季宁安撇嘴,“反正你也能查到。”

他的语气不算特别好,楚晏还是轻声说着,“谢谢。”

“谢什么。”季宁安被楚晏的真挚吓了一跳,“不就是把你当成网约车司机了嘛。”

楚晏说起别的,“你刚才说的话,证明希希是我的孩子。”

季宁安还是那句话,“对,反正你也能查到。”

现在都是实名制了,医院还会联网。他跑去B城的正规医院生孩子,还动了手术,楚晏想调查简直是轻而易举。

还有,他希望将来自己有个万一的话,楚晏可以照顾希希。照顾的前提是血缘关系,他当然会承认希希是楚晏的孩子了。

楚晏没想到他这么爽快承认了,愣住,好一会儿没说话。再发话,声音有些嘶哑,还带了平日没有的颤抖,“我们有孩子了。”

季宁安没有被激动的情绪感染,吐槽,“都怪你不戴套。“

楚晏:“……”

季宁安看到楚晏吃瘪的表情,得意一笑。

楚晏却很快调整过来,“抱歉。”

季宁安就是吐槽,没想到楚晏这么认真道歉了。他感到别扭,望向窗外不说话了。

楚晏又说,“我接近希希,只是因为他是我们的孩子。我想尽自己的责任,绝对没有利用的意思。”

“哇。”季宁安关注点跑偏,“我第一次听到你说这么长的话。”

“以后……”

“跟希希多说话吧。”

季宁安打断了楚晏的话。

楚晏讶然

季宁安当真是这么想的,继续说,“只要你不抢希希的抚养权,你们可以定期见面。”

“定期是什么时候?”

“看情况吧。他今天被吓到了,可能这一阵都不方便。”

“我刚才和他聊得不错。”

“那说明不了什么。他跟谁都聊得不错。”

楚晏忽而靠近一些,认真问,“他和谁聊过?是不是你的朋友?”

“啧。”季宁安已经看穿了楚晏的目的,“我们已经离婚了,你只能问希希的事,不要趁机打听我的隐私,不然我再也不让你见希希了。”

楚晏很平静,“那我可以见你吗?”

季宁安觉得这是一句废话,嫌弃答:“不能,我和希希是一起的。”

楚晏这才皱眉。

季宁安将两次的区别看在眼里,有点别扭:他怎么觉得楚晏不是冲着希希来的,主要是为了他呢?冲他来有什么好处?楚晏不会搞“为了孩子凑合过”的那套吧?

还好,楚晏没有直勾勾盯着他太久,说些实际的事情,“你爸那边怎么样?他会反对吧?”

季宁安也犯愁,“对哦,我怎么跟他说呢。”

他为了希希才尝试和楚晏接触的,绝对不是旧情难忘。可季松柏认定他是恋爱脑,不会相信,八成又要把他骂得狗血淋头。

楚晏主动请缨:“我去说吧。”

季宁安立刻摇头,“别,这是我家的事,我自己解决。”

“你打算怎么办?”

“你别管,我心里有数。”

楚晏看着季宁安淡定的表情,一时没说话。

突然,季宁安的手机响了。

季宁安拿出手机,看到“希希爷爷”的来电显示就倒吸一口凉气,哪有方才的淡定模样了,声音都在抖,“你、你千万别说话啊!”

楚晏:“……”

好一个《心里有数》。

季宁安真的怕楚晏吱声,把血压好不容易降下去的季松柏再气晕一次。确定楚晏不会说话了,才接通电话,“喂?嗯,在路上了。没开车,我打车回去的……嗯,正规出租车,到恒源路了,还有十分钟就到家了。”

季宁安说着说着就去看窗外,确认自己到哪儿了。

季松柏忽而问:“楚晏找你了吗?”

季宁安心里一慌,看了看旁边的楚晏才说,“没有。”

季松柏稍稍松了一口气,慢慢说来,“希希还是跟着我吧。”

季宁安:“啊?”

季松柏:“你应付不了楚晏,我替希希挡着。”

“能应付的。”季宁安立刻说,“他没想争抚养权……”

季松柏打断他的话,“你也信?你也太蠢了。”

季宁安一愣,觉得这句话有点熟悉。

对了,他早产遇险,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醒来以后,他看到季松柏,因为有一个熟悉的“家人”而感动的时候,季松柏就把一个“蠢”字砸了过来。

那时,季松柏说的是:“你以为生了孩子就能挽回楚晏?你也太蠢了。”

之后还有更多让他难过痛苦的责骂。季松柏觉得他的痛是自找的,没有同情与心疼,只有嫌弃和鄙夷。他在最痛苦的时候被恶言恶语捅了那么多刀,对季松柏再也亲不起来了。

季松柏似乎忘了当年的事,骂的话竟然出奇的相似,“你把自己蠢死就算了,连累希希怎么办?”

楚晏还没抢希希,季松柏先抢起来了。楚晏还对他有几分客气,季松柏倒是仗着自己是父亲,坏得肆无忌惮。

季宁安忍无可忍,挂掉电话。而后低着头不说话,想把回忆和现实重叠的骂声赶走,不让自己的脑袋晕沉混沌。

楚晏看在眼里,轻声问,“你……”

季宁安不想说自己和季松柏的事,低下头扯个谎,“手机没电了。”

楚晏没追问,给他递了一罐可乐。

季宁安下意识接了,拿到可乐的时候被冰了一下。发懵的脑袋也跟着一激灵,想起了从前。

他和楚晏不见面,但是共用一个家。他喜欢屯饮料,发现楼上自己的冰箱不够放,就霍霍楼下那台,用喜欢的饮料去填满。

他屯的最多的是可乐,放满冰箱左柜了。他以为楚晏不常回家,不会注意到这种事的,直到某层可乐出现了“临期”的便利贴才恍然大悟,问了一下管家。

管家说:“楚总好像会帮您整理,保持第一排是满的。这次好像按日期排列了吧?真细心。”

他那会儿很震惊。第一排都是满的让他拿着很方便,他以为是管家的杰作,没想到是楚晏帮着摆的,甚至做到了帮忙留意保质期的地步。

他想回避楚晏,但没有到彻底无视的地步,在日期新鲜的可乐那里贴了一张便利贴:【谢了,你也可以喝的。】

写完第二天,他发现楚晏在那张便利贴写了一句:【不喜欢喝。】

现在,季宁安为了给希希做少喝饮料的表率,不会在家里的冰箱放可乐了。楚晏反而在车载冰箱里面放了自己不喜欢的可乐。

他们总是反过来,真是奇怪啊。

季宁安有点感慨,问了一句,“你现在喜欢喝可乐了?”

“没有。”楚晏轻笑,“但我希望你坐我的车,准备了一些。”

季宁安一愣。

楚晏没再说话,玩着那一个刚刚摘下的可乐罐拉环。好巧不巧,把拉环放在了曾经戴着婚戒的无名指上。

季宁安感到别扭,把可乐塞回去,“我不想喝了。”

楚晏没说什么,把可乐放回去罢了。

过了一会儿,车子到了季宁安现在的家。

这个家的最大优点是离幼儿园近,不算大,在客厅的位置一眼就能看清院子门口。季宁安怕希希看到,赶紧下车,挥挥手打发楚晏,“你快走。”

楚晏突然靠近,抱住了他。

季宁安吓一跳,想要挣扎却被轻柔的力道摸了头,听到了想听的话,“别怕,没人能抢走希希。”

他一愣,要推开的手就这么定在半空。

楚晏又说:“他不该骂你。”

季宁安心里一暖,不挣扎了。

他告诉自己不必在意,把委屈与难过的情绪封进深处的箱子,想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过。可是,楚晏的关怀在他心里撩拨了一下,把那个箱子打开了。被刻意忽略的情绪尽情释放,让他浑身发冷。

楚晏给的拥抱很暖,驱散了这个寒意。

季宁安的身子暖起来了,眼睛也有点发热,因为水汽弥漫而模糊了。他不讨厌这个拥抱,却不想在楚晏面前哭,还是选择轻轻推开楚晏。

推开后又说了赶人的话,却是软和的调调,“快走啦。”

他不敢看楚晏的反应,先转身离开,听到一句随风而来的温柔应答,“好。”

季宁安脚步一顿,很想回头看看。他把下唇咬得生疼才忍住了,吸吸鼻子擦擦眼角,继续往前走。

不远处,别墅里。

希希趴在飘窗后面,只露出一双眼睛,还有脑袋上翘起来的小呆毛。

希希:www.youxs.org

他小小年纪,却有着不能被发现的警觉。会压一压自己翘起来的头发,会挪一挪位置,利用飘窗上的抱枕做掩护。

看着看着,希希的眼睛越瞪越大。

爸爸回来了,但是那个凶叔叔也回来了。爸爸挥手说再见,凶叔叔居然看不懂,抱住爸爸,还摸爸爸的头发!爸爸都被吓哭了!

希希从抱枕后蹦出来,小呆毛也嗖地翘起来,随着气到跺脚的小身子一摇一摆。

爸爸被欺负了!那个叔叔果然是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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