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呆了下,连忙怼好墨镜,抬手,装模作样地挥了挥,算是被抓包后的理直气壮。
钟娅歆在甲板上又呆了会,看到沈肄南走上游艇,有几个保镖拎着黑色皮箱上来,然后有人开着快艇离开。
沈肄南回屋洗澡,换了身衣服,氤氲的雾气打湿碎发,衬得短发更加深黑。钟娅歆踩着凉鞋回来,看到他岔开腿坐在沙发上,仰着,后脑勺搁着椅背,一张英俊帅气的脸棱角分明,轮廓深邃清晰。
钟娅歆心里默默感慨一下,财神二号长得真好看,果然相由心生。
“喜欢吗?”男人闭着眼,休息,嗓音也是懒洋洋的。
莫名让宝珍想起旧唐楼里那条吃百家饭长大的小狗,每次吃饱喝足就会躺在太阳地下晒一会,就像现在这样。
钟娅歆‘啊’了声,“什么?”
沈肄南睁开眼,那双异瞳直视站在后面穿着碎花长裙的姑娘,补充:“送给你的珠宝。”
“你说这个啊,当然喜欢啦。”
都是钱,怎么可能会不喜欢?
提起这个,钟娅歆恨不得把人供起来,她绕过沙发坐在男人身边,并着腿,手指搁在膝盖上,再三确认:“真送给我了?”
沈肄南已经闭上眼,喉结滚动,嗯了声。
“谢谢,你真是个大好人!”
钟娅歆还想再说点什么表示自己的热络,但看他脸上带着倦意,想来很困,便自觉闭嘴。
室内陷入寂静。
“怎么了?”
“啊?”
“不说话了。”
“噢噢,我这不是看你困嘛,不打扰你。”
沈肄南笑了笑,由她去,他靠着沙发眯了会,钟娅歆在他旁边老实呆了一阵就坐不住溜其他地方去了。
一个小时后,游轮抵达索罗岛。
这儿曾经是太平洋里的一个大型荒岛,后来由某个财团出资规划,逐渐演变成海中陆地。占地辽阔,集吃喝玩乐于一体,是权贵们出海后必来的地方,随着时间推移,这里也成了某些人谈生意的最佳选择。
日薄西山,橘红的阳光洒在海面,浮光跃金,东珠一号靠停,游轮上陆陆续续下来很多富家子弟或权贵,有些还带有随行的佣人和保镖。
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他俩才慢悠悠从里面出来。
坎泰带人站在岸边,看到沈肄南身边跟着一个高高瘦瘦的姑娘,一本正经,清冷得很,反观男人慵懒随性,似乎心情颇好。
他走过去,“南爷。”
又看了眼钟娅歆,后面的话没说。
沈肄南低眸,“让人带你去玩会?”
周围都是凶神恶煞的保镖,一看待会就有安排,钟娅歆自觉点头,“……你去忙吧。”
沈肄南抬手示意。
野仔安排保镖送人离开。
“南爷,王庚均等您多时了。”坎泰提醒。
索罗岛,东区。
一座翠绿的小山包傍海耸立,土色山路像蜿蜒的盘蛇,蛇头是一栋修建得富丽堂皇的矮房。一排黑色、高马力的越野车行驶在山包间,直指目的地。
宽敞的客厅没有多余的装饰,两张椅子,中间一张大桌,除此之外,还有临时搭建的供奉祭坛。
王庚均拿着三支香拜关二爷,合眼问:“沈肄南还没来?”
“均叔,来了。”
身边的手下看到出现在门口的人,低声道。
门外,把守的人照规矩搜身,没人敢碰沈肄南,但他带来的几个人却要例行检查。
王庚均插上香,转身,带有刀疤的脸上挂起熟络的笑,张开手臂,热情地走过去,“肄南,好久不见。”
沈肄业握着手杖,淡笑看他,没有回应。
王庚均见他摆谱,笑意僵了下,抬手拍了拍他的手臂,打量沈肄南的那条瘸腿,寒暄着。
“一年多了,还没好啊?”
“实打实的伤,腿都险些废了,哪能这么快就好。”
老狐狸,还真是滴水不漏。王庚均意味深长看他一眼,“可惜你养父,东珠大名鼎鼎的九爷,年轻时那可是叱咤风云的人物,最后却不得终老,还连累你也伤了腿。”
“均叔这话我可担不起,要是当初能救父亲,我舍了这条命也值得。”沈肄南淡笑:“今天不谈买卖?”
“别成天买卖生意的,你好不容易过来一趟,叔不得做一回东?至于其他事改天谈。”
王庚均双掌合拍,下一秒,背后的两道门打开,各有千秋的美女走出来。
他大笑道:“肄南,今天,你在叔这,随便玩,敞开玩!”
岛上的气温在太阳落山时就开始下降。
钟娅歆去安排好的酒店换了身衣服,拿着挎篓和铲子去海滩边玩。
“你们不用跟我这么近。”
傍晚到海边玩耍的人更多,保镖跟在身边,走哪都是惹人注意的存在。
闻言,他们一动不动,死心眼。
钟娅歆:“……”
她干脆眼不见为净,篓子铲子扔在岸边,一头栽进浅水区游泳。阿婆阿爷以前靠捕鱼为生,宝珍跟了他们后,撇开上学,大部分时间都在船上飘,渐渐的也练出一身玩水的本事。
她在浅水区游了会,上岸,保镖避开目光,递上纯白的速干沙滩巾。
钟娅歆披着,知道甩不掉,扭头,拎着挎篓和铲子混进人堆。
沈肄南过来时,恰好看到头发湿漉漉的小姑娘裹着沙滩巾,跪在金黄的沙堆前,抓着铲子和一群屁大点的孩子堆城堡。
站在她身后的保镖正要喊人,男人抬手,他们退到旁边。
沈肄南就在钟娅歆背后,低眸,对方却浑然不知,丢了铲子,用手在城堡上拍拍打打压实,认认真真欺负一群小屁孩:“你们的城堡太简陋了,没有我的大,从今以后我就是咱这一块的大姐大了,知道不?”
被唬住的小孩子们异口同声:“知道!”
沈肄南:“……”
他忍俊不禁,望着钟娅歆,浅笑。
正在当孩子王的宝珍像是有感应,回头,然后她看到一双笔挺的长腿,西裤面料精昂,纹络清晰,视线顺着腿上滑,是束着皮带的胯和窄劲的腰,再往上……
她赫然对上那双异瞳。
在沈肄南眼里,裹着沙滩巾的小姑娘,湿漉漉的发丝黏着脸颊,有几缕垂在锁骨上,落日的余晖把她白皙的脸晒得泛红,潋滟光泽。
“沈生,你这么快就忙完了?!”
“对方今天不想谈,我就过来了。”
男人杵着手杖,屈膝蹲下,钟娅歆眼皮一跳,想到他的瘸腿,连忙伸直跪在沙子上的身子,伸手去扶他一把。
“小心。”
沈肄南看了眼落在小臂上沾有沙砾的手,坦然受之,握着手杖蹲下,即使这样,也让钟娅歆感受到不小的压迫感。
“在玩什么?”
“堆城堡呀,你玩不玩?”话一出口,意识到这跟自己苦心经营的形象不符,但她也是真的缺心眼,装一会还行,久了就容易忘。
钟娅歆抿唇看向他。
沈肄南没看她,而是抓起一把半湿的沙,笑问:“怎么玩?”
小姑娘面色一喜。
晚上七点半,两人离开沙滩后回了趟酒店,钟娅歆洗了头,冲完澡,吹得半干,换了身裙子,和沈肄南去附近的餐厅吃了顿料理。
吃完饭他们回到酒店,又过了几分钟,野仔带着一个医生过来。
钟娅歆问:“怎么了?”
“给南爷复查腿上的伤。”
伤?
宝珍也跟过去。
偌大的客厅灯光璀璨,沙发那里坐着沈肄南,附近其他地方分别站着几个人高马大的手下,其中有一个还是今天下午登岸后碰到的坎泰。
钟娅歆进来,其他人见沈肄南没有出声,心里明白,也假装没看见。
她走到男人旁边,看到野仔带来的医生一脸严肃地检查腿部。
笔挺的腿修韧而有力量,表面的皮肤有遗留的疤痕,钟娅歆只认识刀伤,其他的不知道是什么导致的,不过这些都不算什么,最可怕的是,在沈肄南的小腿偏脚踝那截位置的斜侧方,有一个狰狞恐怖的缝痕。
然后,她听到这句话。
“沈先生,您腿上的枪伤在当时就已经动到根本,万幸的是送医及时才免遭残废,不过您最近行动过多,牵动了旧伤,看样子又有些严重了。”
枪伤?
钟娅歆心里一惊。
她住在盘溪,那是整个东珠最脏乱的地方之一,见过最恐怖的就是有人拿斧头拿砍刀互殴,像枪这种字眼压根只听过没见过。
沈肄南怎么会跟这些扯上关系?
“在想什么?”男人笑问。
钟娅歆回过神,发现就这一会功夫,屋里的人都出去了。
“嗯?”慵懒的调子微勾。
宝珍迟疑问:“……沈生,你腿上的伤怎么回事?”
沈肄南对她招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钟娅歆坐过去。
“我的养父谢九晖因为年轻时结仇太多,在去年初春的三月十二日被人暗杀,当时我与他在海外谈生意,事发突然,我们并没有提前增派人手,遭了道,我这条受伤的腿就是替我父亲挨的,但他还是出事了,那天抢救无果,最后在医院去世。”
男人的语气平和而缓,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怅惘,似乎在为自己没能救下父亲而自责。
钟娅歆瞪圆眼睛,唏嘘不已,安慰道:“沈生,你尽力了,这不是你的错。”
为了救父亲,挨了枪子,差点变成残废,已经很不容易了。
“父亲去世后,留下的基业被人觊觎,那些和他出生入死的叔公企图吞下这块肥肉。”
“谢生是我名义上的弟弟,也是父亲唯一的亲生骨肉,于公于私,我都应该帮他守住谢家,那段日子很难捱,后来,我力排众议终于把他扶持到话事人的位置,至此所有不该有的念头才消失。”
钟娅歆不懂其中的复杂,她只知道凭一己之力对抗所有人,这个过程肯定很累很艰辛。
当哥哥的能为养父、养父的亲生孩子做到这步,真的不错了。
那这样说来——
她的财神一号岂不是妄想对付哥哥的白眼狼?!
那她不就是助纣为虐的帮凶?!
钟娅歆的小脑瓜一下子又聪明了。
沈肄南说完,目光一直落地她身上,看到脑袋笨笨的小姑娘鼓着脸,表情来回变化,丰富得很。
“怎么了?”
“啊……?!”她摇头,“没事!”
钟娅歆用怜悯的眼神看他,真可怜。
她又忘了谢怀铖的吩咐,柔软的掌心轻轻覆着沈肄南的手背,安抚地拍了拍,没有费尽心机,全是真情实感,发自内心道:
“沈生,你是一个好人,好人有好报。”
男人扫了眼那只比他小的手,抬眸,静静地凝望钟娅歆。
她不知晓,这个故事最初的真相是——
他无动于衷,看着谢九晖去死,甚至拿起枪,面无表情对自己的腿。
开了一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