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忧终于瞧见了他的模样。
貌如玉立,神情闲远。
这样的磊落少年,风神秀异,容止可观,眼眸深邃如海。
解忧慌张起来,这种感觉她从未有过。在那人就要走过她面前回廊时候,她飞快地把她手边一堆瓜子皮推向了颜端面前。
颜端一脸震惊和愤慨。
那人走到解忧斜对面的雅间坐下,懒懒的靠在椅子上,端了茶细细的饮。
解忧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瞧,颜端晃晃手,“哎,哎,少女,不要这样盯着一个男人看,你会爱上他的。”
“他是谢氏子孙。”
颜端点点头,“不错。”
他早就注意到了解忧的眼神和不自在。
解忧不动声色的偏了偏头,“他长的真美。”
颜端无力吐槽,“美……那是形容女人的好吧?”
解忧向来不会形容好看的男子,记得第一次见楚南安,她盯着看了会下结论道,你真漂亮,好个美人啊。
楚南安楚大人修养好,只是笑着摸了摸解忧的脑袋,他说,可比不得小解忧,你是我们大昭最璀璨的宝石。
解忧那时候才五六岁,就觉得这比方打的相当恶俗。后来颜端说那时候大家愁军饷,看见什么能卖钱的都觉得是宝石。
台上又换了另一出戏,叫做红豆寺。
颜端咋舌,“红豆寺原来是这么来的啊,啧啧,北朝真开放,连九公主作小三也敢搬出来唱……”
对面那人注意到解忧的眼神,愣了下,又轻轻颔首。
解忧别过头去,脸有点烫。
他看见她了。
颜端道,“据说这谢将军面如冠玉,丰神俊朗,仪表堂堂,而且文武兼备,诗词歌赋,箫笛鼓埙,无一不通,更厉害的是,用兵如神,总之,那说的简直不是人,那是神啊……”
解忧冷冷道,“他是叛贼。”
颜端道,“哎,那个形势,换谁都不得不叛变……”
解忧道,“他叛国弃家。”
颜端换了个话题,“我好像知道他是谁了。”
“谁?”
“谢长显。”
解忧摇摇头,“不可能。他被灵璧长公主关起来了。”
颜端疑惑道,“我也正有此问。可是我觉得他就是谢长显。大概我们情报滞后,谢长显早被放出来了?”
解忧摇摇头,却没有说话。
她不希望他是谢长显。
然而颜端说对了,那人确实是谢长显。
他去岁年满二十,灵璧长公主便将他放了出来。他虽是谢府嫡长子,却没有承袭谢氏的爵位,而是让给了他堂弟谢长烨。
没了爵位,他表哥晏平帝萧铮之给了他个要职他也推了,在江陵城各处厮混,十分桀骜不驯。
身为王孙公子,他却朝朝楚馆,夜夜秦楼。于是从脂粉堆里传出几句口号,不愿君王召,但愿谢郎叫,不愿神仙见,愿识谢郎面。
玉面谢郎的名声倒是传出去了。
此次出行,他本该直上靖州,因在京中腻烦,他不想速战速决,临时起意绕道云州,去云州倒也没什么要紧事,不过观山玩水,纵情畅游。
在赌场消磨了几日,他不耐烦陆临霜在不远处跟着,让他摇骰子都不痛快,趁今日有雨,他出来走走。
他听力极好,隔壁雅间几个人笑的意味深长,“这蜜罗酥还有个别名,叫做将军酥,在歌楼里,大家都戏称酥将军……”
谢长显放下白瓷茶盅,顺手拿起筷子在桌上点了两下,电光火石间,他刺出去,隔壁桌上那盘金黄诱人的蜜罗酥顿时四溅,盛点心的瓷盘在他举手之间应声而碎!
这是多大的力度!
“谁?哪个挨天杀的?!”
隔壁雅间嚷嚷起来,谢长显斜倚了饮茶,“是我。”
旁边垂手侍立的小二忙要劝解,谢长显已拔出青霜剑指向刚才那说话之人,满目阴沉肃杀,“再出癫话,状如此盘。”
那盘子还在桌上,只是四分五裂。
刚才几人还一脸揶揄调笑,见此形势顿时怂了三分,想要分辨又怕他真下狠手,只得互相推搡着下楼。
谢长显长剑收鞘,不轻不重的放在桌子上。
“颜无双!”
“快看,颜无双!”
“真的是颜无双!”
众人目光早从这场纠纷转移到楼下,整个茶馆开始沸腾。
正徐徐走来那女子,一身红衣,衬的她面如满月犹白,眼似秋水还清,果然是肌生香雪步生莲。
她正和旁边那少年说话,一颦一笑间秋波流转。
颜端冲楼下挥手,“兄弟,兄弟!”
夏尔嘉抬头看见颜端,冲他微笑着点点头。
谢长显不动声色的看着楼下,大概是刚才的一场纷争让他有点火起,心绪烦躁不堪,强行按了按大开杀戒的冲动,他端起桌上茶水,慢慢吞咽,一阵清凉入喉,这才好了些。
颜端拉起解忧跑到楼下,和正准备上楼的夏尔嘉碰了个正面,颜端朝他努努嘴对解忧道,“湘湘,就是他那天帮我付的账!”
解忧打量了他一眼,见他已不似昨天那样羸弱苍白,随口问道,“身子好些了。”
这是一个陈述句,却是在问他。
夏尔嘉怔了下,清澈淡然的眼睛略略惊讶。昨日撞了他,她眼睛眨都不眨的转身就走,怎么今天反而关心他了?他颇有点不自在的回,“好多了。”
无双瞧了瞧颜端,转头含笑问夏尔嘉,“原来你也会多管闲事。”
夏尔嘉有些窘,“举手之劳。”
颜端拱手,“颜姑娘光艳动天下,音貌俱美,姿容绝世,果然担得起颜无双三字。久仰。”
颜无双闻言含情调笑,“哦?如何担得起?”
颜端笑道,“山之光,水之声,月之色,花之香,文人之韵致,美人之姿态,皆无可名状,无可执著,却足以摄招魂梦,颠倒情思。”
解忧恨不得把颜端踹凌州,他又拿昭武帝的话来忽悠姑娘。
听颜端一本正经的说完,颜无双不禁失笑,“这话是形容宸妃的,不过,我喜欢。”
颜端厚着脸皮道,“听闻姑娘琴箫双绝,在下颇好音律,仰慕已久,不知有幸清赏否。”
颜无双看了看解忧,“萍水相逢也是缘分。诸位无事话,可随我到小院喝杯茶。不过,若无歌舞,只听琴箫,又有什么意趣?可惜今日舞姬都出去了。”
谢长显正路过她旁边,闻言停住脚步,“我来吹箫。你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