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阳稍稍西斜,光热分毫不减。地面仍然滚烫,空气依旧干燥,其中还混杂了些许刺鼻的火药味。
面对着托斯卡纳数百人结合各种防御工事组成的严密防线,一队威尼斯士兵在队长的带领下,面无惧色,任凭身后的战友怎么呼喊、前方的敌人如何警告,脚步没有丝毫放缓。
想到高台上昏迷不醒的亲弟弟,队长的眼眶泛红,脚下的步伐又加快了几分,一心想着不逼迫托斯卡纳放人誓不罢休。转眼间,已经进入了托斯卡纳防线的五十米范围内。
威尼斯人终于上钩,里卡多嘴角扬起一抹弧度,双目散发出凶悍的精光,如同嗜血的鲭鲨,迫不及待的想要将送上门的猎物吞噬。
无需多言,后方原本没有部署进防线的上千托斯卡纳士兵开始缓慢有序的向前涌动,前排士兵在掌旗官的指挥下,齐刷刷的举起了手中早已装填好的火枪。
一声令下,数十支火枪齐射,枪声震天,托斯卡纳营地的防线上硝烟弥漫。
那队威尼斯士兵在看见托斯卡纳士兵举枪的一瞬间,脚步终于迟滞了一下,却还没来得及减速,就在各个方向袭来的子弹的冲击下,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东倒西斜,伴随着鲜红色的液体飞洒而出。
脆弱的躯体只一息就彻底失去了生命体征,刚刚还暴虎冯河的几人,转瞬成为一具具狰狞可怖的尸体,四肢扭曲的倒在地上,鲜血肆意的流淌。
对方竟然毫无征兆的开枪,目睹同袍这样不明不白的惨死,短暂的震惊过后,威尼斯人的怒火再也无法压制,理智被抛之脑后。从军官到士兵,几乎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宣泄着自己的愤怒。
有的士兵向天鸣枪表示抗议,有的士兵直接冲上前,在托斯卡纳士兵的射程外的安全距离停下,咆哮着向着对面射击。
之所以是在射程外,原因无他,所有人都知道,如果他们进入对方射程内,下场绝不会比刚刚惨死的同袍好半点。只是威尼斯的火枪射程并不比托斯卡纳的更远,这样的射击同样只是听个响。
有的将领不再顾及上级的命令,私自结成大大小小的战阵,只等有人出来振臂一呼便一起冲杀过去,让托斯卡纳人血债血偿。
还有的将领仍然坚守着上级的指示,竭尽全力的压制士兵,却瞬间被众人滔天的怒火所淹没,有的地方已经自己人先打起来了。
皮萨尼早已料到冲过去的几人凶多吉少,却没想到里卡多如此果决,毫不犹豫的开枪射杀,直接引爆自己这边士兵的怒火,搞的自己如此被动。
“全员备战!”稍加思索,皮萨尼迅速做出决断,拿出大喇叭用近乎绝望的声音嘶吼道。
不同于教宗国的军队由卡尔和杜卡奥一手操练起来,并且经过足够时间的磨合。威尼斯这几千士兵当中,只有几百人是皮萨尼的嫡系部队,其他很多都是临时从各地征调而来的。
不仅士兵自由散漫,就连将领也不都对皮萨尼言听计从,他们本身对麾下七拼八凑起来的部队还都掌控力不足。在这种情况下,此前靠自己多年积攒的威望控制住局面已经十分不易了。
此刻,皮萨尼知道,士兵的情绪已经完全沸腾,无论自己是否愿意对抗,开战都在所难免。不同的是,如果自己承担起指挥的责任,尚能对军队控制一二;若是自己再坚持忍让,不仅无法实现,还会让整只军队完全失控甚至反噬自己。
皮萨尼在某一瞬间甚至后悔自己先前没有好好约束手下的士兵,让矛盾积压到无可缓和的地步。可转念一想,这似乎又不是自己的错,既然对方早有图谋,何愁找不到发难的借口。
听见皮萨尼终于下令备战,威尼斯士兵无不为之鼓舞,不再生事了。要和托斯卡纳人堂堂正正打一场,乱作一团肯定不行,总要有人指挥。既然司令终于愿意带领大家打了,那也不必舍近求远另找一个威望和能力都远不及司令的人来指挥。
濒临失控的局面渐渐好转,秩序开始恢复,维持秩序的军官也终于松了一口气。只是有几处骚乱还在继续,因为闹事的士兵已经和自己的上司势同水火、没有回头路了。
皮萨尼稍作安排,将自己的一部分嫡系部队分派到那几处,软硬皆施,三下五除二把局面稳定了下来。
接着,在皮萨尼的接二连三的命令下,威尼斯各部有条不紊的迅速调动,刚刚还乱作一团的威尼斯营地,很快便呈现出一个个军容齐整的方阵,蓄势待发。
与此同时,托斯卡纳后方的调动也已经完成,依托着简单的防御工事构筑起坚实的防线。
边界两边一时间鸦雀无声,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虽说不得不打,皮萨尼却依然有所保留,不愿和托斯卡纳鱼死网破。
在皮萨尼看来,最好的结果不是真的打的托斯卡纳尸横遍野,那样同样无法收场,事实上也办不到。而是象征性的打一仗,既不失体面,也能消耗自己这边士兵的怒火。
等到托斯卡纳人被打疼了、自己这边打累了,必然会有空隙停战休整。只要一停火,自己立即整军返回威尼斯,这个是非之地绝对不能再呆下去了。
回去之后就说是托斯卡纳勾结教宗国图谋威尼斯,大费周章设下圈套,意图消耗威尼斯有生力量。如果托斯卡纳打过来,就证实了自己的猜测,自己及时率军逃出生天,非但无过,而且有功;就算托斯卡纳不打过来,自己只要一口咬定对方阴谋暴露才放弃行动,托斯卡纳也无法自证。
无独有偶,托斯卡纳也并非全力以赴。里卡多的出发点从一开始就只是教训一下威尼斯,出一口气。不顾一切的挑衅只为逼威尼斯人出手,反倒没有皮萨尼想的那么复杂。虽然有卡尔做担保,但还真没想过要把对方赶尽杀绝。
于是双方都非常默契的没有使用重型武器,也没有派出精锐的骑兵,而仅仅是在营地边界的两边,以长枪兵和火枪兵为主组成防线和方阵对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