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我且会会他们

药膳居,顾名思义,就是卖药膳的。

听京中的长者说,此地是百年前药王的旧居。

他是熙成二十二年来的京城,到光庆八年离开,此后不知去向。

熙成帝共在位二十六年,算起来,他在京中待了共十二年,如果不计云游外地的时间的话。

药王离京后,他的居所便一直荒着。

多年后,有人买下那块地,扩建成了酒楼客栈。

并打着他的名号,卖起养生的药膳来,生意甚是红火。

以至于这店延续百年之久,成了人尽皆知的老字号。

这便是李莲花他们选择这家客栈的原因,说不定能在里面找到些太虚门的线索。

刚进门口,便有个小二迎上来,“客观几位,打尖还是住店?”

“四位,住店,劳烦准备三间普通客房。”李莲花道。

李相夷扯他一下,“四个人为什么是三间?”

李莲花低头,“你不需要。”

店小二也道,“是啊小朋友,你还是跟着大人比较合适。”

李相夷撇撇嘴,又问,“那为什么我们不住上房?”

店小二深为认同。

方多病也是这个意思,可惜银子辛辛苦苦挣的,李莲花是不会同意的。

这不,训了李相夷一句,“你银子多花着不心疼是吧?”

李相夷确实不心疼,却也没继续争辩,决定宽和地委曲求全一下。

三间房挨着,排在二楼边上,还算清静。

进房前,李莲花三人在猜拳——李相夷跟谁住是个问题。

他有些生气,“你们能不能考虑一下我的意见?”

他其实想跟方多病住,这样就可以命令大徒弟端茶倒水了。

阿飞的话没意思,一脸凶相话还少。

李莲花,好是好……

就是总编漂亮话,真真假假分不清,一不小心就会掉进坑。

遗憾的是,他们并不打算采纳他的意见,甚至不知道他的意见是什么。

而且,李莲花输了。

一大一小都失落落地,各自嫌弃一眼,挤进中间的房去。

狐狸精后脚跟进去,用头顶上门。

放好行李,休息一会后,天色转暗。

他们下了一楼,点菜吃起晚饭来。

菜上来前,小二在桌上放了壶茶,还有碟花生,花生置在李相夷面前。

李莲花第一时间挪开了。

李相夷推碟子的手一滞,抬眸问询。

“我这个人吧,比较喜欢吃花生。”李莲花笑笑,“你也喜欢?”

“不喜欢,我过敏。”李相夷收回手,搭在膝上。

李莲花“噢”了一声,随手拿了两颗剥起来。

刚开个口,方多病就抢走了,压着声音道,“还说我不长记性,你这也没好到哪儿去。”

再一看,面前的碟子也被笛飞声移走了。

是了,他体内没有碧茶了。

刚解毒那几天没注意,就吃过花生,脖子冒出大片红疹来。

李莲花颇为可惜,其实,花生的味道挺不赖的。

好歹,他比李相夷多尝过十年的滋味,也算值了。

就是吧,大多时候,不太能尝得出来。

李相夷却是狐疑,“你们两个为什么不让他吃?”

夺花生的两人一时无措。

最后,方多病解释道,“我们之前打过赌,他输了,条件是一辈子不能吃花生。”

“愿赌服输,对吧,李莲花?”

李莲花状似无奈,抿口茶道,“是啊,这辈子怕是无缘了。”

原来如此,李相夷有些同情他了。

片刻后,他灵机一动,“没事,以后我偷偷抓给你吃。”

李莲花差点一口茶喷出去。

那可真是太谢谢了。

三言两语间,菜上齐了。

果不其然,里面都加了些养生的东西。

吃了小半月李莲花做的菜,李相夷决定补回来,是故比平时吃得多,也吃得久。

三人也不等他,起了身。

李莲花告诉说,“我们尚有点事,你吃你的,吃完了就和狐狸精上楼,别乱跑,知道了吗?”

李相夷咬着鸡腿,语气含糊,“放心好了,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你们忙你们的,慢走不送。”

三人便离开饭桌,去了客栈后院,那里有药王生前住的房间。

此前,李莲花对客栈老板诌道,“在下是名大夫,想追寻一下药王的脚步,不知可否参观一下他生前的居所?”

老板支支吾吾,踌躇了很久才答应。

去到时,他们方知晓老板为何犹豫了。

那居所并没有想象中保存得完好。

庭前杂草丛生,虽已枯萎,春时的葳蕤繁茂却仍可见一斑。

笛飞声在前面开路,劈下大堆的草来。

屋子则破烂不堪,篱墙颓圮,青瓦还漏了几处,透下黄昏昏暗的天光来。

可见,这药膳居卖的,无非是药王的名头罢了。

“归月斋。”李莲花低头念道。

那是掉在地上的匾额,已经腐烂得不成样子,字迹只隐约可辨。

他扶起来,立在旁边的墙上。

“走,进去看看。”他推开门,纠缠的蜘蛛网被扯断。

一股浓重的灰尘味沁人口鼻,满是岁月被掩埋的痕迹。

三人都不由自主地扇了扇,等尘埃落定,方踱步进去。

里面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是陈了药柜书案的厅堂,置了床榻的小小一方卧房。

东西少而乱,估计是那些珍贵的医药、典籍、神针什么的,都被搜罗走了。

剩下的,不过是些没有价值的物品,比如吃住用的,比如一些闲书。

三人逛了逛,翻了翻,几乎没什么收获。

直到方多病随手拾起一本诗集,奇了句,“想不到,这药王还有读诗的爱好。”

打开前,他先抖了抖上面的灰,没想到,抖出一张纸条来。

笛飞声眼疾手快,在它落地前夹住了。

他展开,交给李莲花,“一堆数。”

李莲花接过,凝眸一扫,掘出了其中规律,“两个数一组,一共二十组。”

“应该是代表着第几页第几个字,我念你翻。”他看眼方多病。

方多病就照着他读的开始找字。

很快,有二十个字被找出来,就是是乱的。

排布连起来,是首诗。

“浩渺烟波去,千里浮云别。京华虽梦好,不比朝月圆。”

方多病不免沮丧,“也没什么特别的,不就写离愁思乡的么。这药王在京中住了那么些年,不想家才怪。”

“害,走了走了。”他扔下书,拍拍满手灰。

说着,就和笛飞声一前一后出了门。

只有李莲花还滞在原地,兀自思忖着,“为什么要用数字藏起来,还是这样一首无甚特别的诗……”

他又嘀咕起几个字来,“归月,朝月……”

直到门外的人叫,他方回过神来,将纸条夹回去走了。

“走走走,赶紧走!”

“真是晦气,也不看看自己什么东西,也配和我们一起吃饭!”

“……”

药膳居一楼堂内,进了个跛脚老汉。

他正点罢菜,寻了张空桌坐下,隔壁桌的四五个人便面露嫌恶。

因为他的打扮与别人格外不同。

衣裳是左衽式斜襟,那是区别于中原的夷狄百越之服。

上面还绣着奇怪的图腾,看样子,是草木的形变。

还有头发,同编绳编在一起,垂下许多辫子来,一根还从额前绕过。

“呵,”一个马脸男子歪嘴嗤道,“南胤人。”

同行的又一个啐道,“什么人不人的,不过是亡国的奴,我们大熙的狗,什么时候狗也能上桌吃饭了!”

一桌人哈哈大笑起来。

老汉捏着茶杯,杯里的清水激起阵阵涟漪。

不过,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李相夷坐在对面,将一切都看了去。

他越吃越慢,饭都不香了。

笑罢,那几个人见老汉不为所动,派出马脸男子上前驱赶。

马脸推了他一把,“喂,说你呢,赶紧给老子滚,别在这儿碍老子的眼,听见没有?”

老汉一跌,水撒了,茶杯滚落在地。

“我想上哪儿吃饭,便上哪儿吃饭,与几位何干?”他撑起来,脸泛愠色。

“几位若是看不惯,不妨自行离去,或是戳了自己的眼。”

几个人登时恼羞成怒,“看来,不给你点教训,是不知道自己什么斤两了!”

马脸男子挥拳揍去。

那拳正向老汉颧骨,不曾想,一根筷子疾如闪电,破风刺来。

马脸吃痛大叫,手背盖了个红印子。

他定睛一看,发现个小孩手提木剑,横到老汉前。

刚坐的桌前,只余了一根筷子。

“哪儿来的小兔崽子,多管闲事!”他怒骂道。

“几位大哥,吃饭便吃饭,这地方又不是单给你们开的,自然是人人得而来之,何苦闹些不愉快。”李相夷沉声道。

“人人,笑话,”马脸冷哼一声,“这死东西可是南胤人!”

其同伙纷纷附和,“南胤人百年前败在我们脚下,就活该低我们一等。”

“他们就是阴沟里的老鼠,地底下的臭虫!”

不堪的话钻入耳朵,老汉浑身抖动。

一个人又指着李相夷,“我看你也是我们大熙的子民,难不成,你要和这种下贱东西站在一处?”

“还是说,你也同这老东西一样,不过披了身伪装的皮罢了?”

李相夷凝眉,义正言辞道,“不管是南胤,还是大熙,如今合为一家,就都是一国的子民,断无高低贵贱之分。”

“你们以多欺少,恃强凌弱,眼里可还有公义王法!”

“王法?”那几人哄笑起来。

“今日我们便替你家大人管教管教你,让你看看什么叫王法!”

言罢,几个人冲将上去。

老汉是个不会武的,免不了忧惧,拉了把李相夷。

“小朋友,我挡着,你快些躲起来罢。”

李相夷窜上前去,“老伯,无碍,我且会会他们。”

他借着身高优势,很好地避开一击。

接着腿脚一扫,一人便仰翻后倒,砸坏一张方桌。

瓷盘自当稀里哗啦,碎了满地渣滓。

他发尾甩动,偏闪过一道袭来的人影,木剑敲在人背上。

那人步子一浮,同另外一个人撞在一处,撞了个鼻青脸肿。

老汉与看客大惊。

那几人仗着会些拳脚,家境优渥,便肆意欺压人。

如今众目睽睽下,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打成这样,难免暴跳如雷。

遂使出浑身解数,也要把面子找回来。

他们分出三两个对付李相夷,另两个则制住老汉,抓起板凳便是狠狠一劈。

李相夷打得游刃有余,可架不住人多被缠。

只听得“喀哒”一响,是老汉的骨头。

接连不断地,又是一顿拳打脚踢。

老汉挣扎着反抗,却是不敌,疼得嘶声叫喊。

李相夷怒火中烧,掰折一人腕骨,又连环蹬开两人,急忙救那老汉去。

说时迟,那时快,二楼栏杆一震,飞下个人来。

那人快他半步,一剑拍开老汉身边的人,“诸位未免欺人太甚!”

“什么南胤大熙分异之别,不过是你们寻衅滋事的借口罢了。”

来者不过金钗之年,一袭桃粉罗裙,俨然是个小姑娘。

声音温婉,却不柔弱。

那出尘浩然之气,就如灼灼桃花,盛放在剑芒之上。

李相夷愣了一眼。

那姑娘看向他,“一起。”

李相夷瞬息回神,同她双双出剑而去。

不多会,几个人就被打得落花流水,躺在地上嗷嗷叫唤。

狐狸精狗仗人势,还适时咬了几口。

也不知适才是哪位客人报的官,此时有衙役前来,把那几人架走了。

李相夷和那姑娘,就在一地杂乱中,将伤残的老汉扶到凳子上。

老汉连连称谢。

一边谢,一边狼狈龇牙。

他腿脚本就不好,眼下更瘸了。

皮肤亦是青紫交加,糊了一片血肉。

“我这儿有上好的金疮药。”那姑娘从袖里掏出个瓷瓶。

“光是药可能不管用,得找大夫正骨了。”李相夷道。

说大夫大夫到,李莲花他们正从归月斋回来,入目是一片狼藉。

他自己,小的那个举手招呼,“李莲花,这里!”

李莲花无言以对,但救人要紧。

他撩开衣摆蹲下,摸摸老汉的腿骨。

没断,就是错位了。

“大伯,可能有点疼,您忍一下。”他温声道。

老汉点点头。

他手置在几个至关重要的地方,一推一捺间,骨头咔咔作响,复了位。

老汉大叫一声,冷汗直冒。

不过,那疼痛来得快去得也快,撕心裂肺后,便是柳暗花明了。

而方多病和笛飞声很有眼力见地,一个上二楼拿了药箱下来,一个找店小二要了清水和帕子。

李莲花浸了帕子,给老汉拭去血迹。

擦完,那小姑娘递金疮药给他。

他颔首微笑接过,撒在老汉伤口处。

再然后,剪了绢帛进行包扎。

这个过程,那小姑娘就站在一边,同李相夷说着话。

“我是扬州乔婉娩,你叫什么名字?”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