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得对,”乾隆道:“朕也反复想过这件事。”
“凭心说,咱们只想平定准噶尔这个伪汗国,收复它现有的疆域,并没有与罗刹国争抢土地的想法。”
“两国的边界有尚未划定,模糊不清的地方,尽可以坐下来商量,你在这里让一些,我在那里让一些,这事也就谈下来了。”
弘昼道:“皇上是存了一个以和为贵的心,可就怕罗刹国不这么想。”
“就是这话,”乾隆道:“坐下来谈也要有个底线。”
“我们的底线就是卫拉特蒙古四部原本就是我大清的藩属,我们从未承认过他们那个汗国的合法性。”
“我们此次出兵只是平叛,收复原有的国土,改土归流,设行省府县。所以准噶尔原有的疆域,我们寸土不让!”
“若是他们能接受我们这个底线,那就能好好谈下去,若是想趁乱捞好处,胡搅蛮缠的话,也甭跟他客气。”
“皇上,”讷亲在一旁说道:“若只是此说,怕还是少不了口角。”
“浩罕汗国和哈萨克汗国的大玉兹、中玉兹、小玉兹这些地方,原本不是卫拉特蒙古几部的地方,而是他们后来攻占的。”
“这就是另一说了,”乾隆道:“准噶尔攻占了哈萨克汗国的地方,那是卫拉特蒙古与哈萨克汗国打了两百来年的仗才拿下来的。”
“他罗刹国看着那一大片地方眼热,为什么没直接把哈萨克汗国攻占了?为什么没从准噶尔手里把它抢过去?还是他们没那个本事!”
“他们越过边界建个要塞,都被准噶尔出兵打得屁滚尿流的跑回去!”
“如今我们灭了这个准噶尔伪汗国,他之前所占的土地自然就是我们的,这不是天经地义?”
“罗刹国不敢去准噶尔手里抢,如今倒来和我们争,当我们软弱可欺吗?”
“真要是撕破了脸,兵戎相见的话,索性就把新账旧账放到一块算算。”
“康熙二十八年,正是因为有噶尔丹在西北为患,圣祖爷不愿两线作战,才让他们在《尼布楚条约》中占了大便宜。”
“难不成在我们这里占便宜占上了瘾,打量着我们会一直都想着息事宁人吗?”
“老西林你们军机处给奉天总督、吉林总督,还有乌里雅苏台将军及蒙古各部行文,命令所有与罗刹国接壤的地方现在就开始全线备战!”
“现在海外没有战事,正好能腾得出手来,若是罗刹国蓄意挑衅,到了非动手不可的时候,咱们就从东、中、西三线同时攻入罗刹国!”
“这仗要么就不打,要打就必得一仗打疼了他,才能换来十几年、几十年的安宁。”
“朕要是败给了那个年纪与朕相仿,去年才登基的罗刹国女人,这个皇帝朕就让她来做!”
(伊丽沙白一世·彼得罗芙娜,俄罗斯帝国第六位皇帝,1709年出生,1741年12月至1762年1月在位。)
如果换在几年以前他说这样的话,在座的绝大多数人会以为他是气头上说的大话。
可是现在没人会这么想了,从他登基后几次用兵的情形来看,他确实是一个敢想敢干,言出必行的人。
而反观罗刹国,他们多年以来因为边界问题与准噶尔龃龉不断,甚至曾经大打出手。
康熙五十五年,罗刹国军队渡过额尔齐斯河,深入到准额尔汗国所属的雅梅什湖一带,在当地构筑军事要塞。
策妄阿拉布坦获悉此事后,派大策凌敦多布率大军前往征讨,准噶尔一万大军在雅梅什湖畔包围了罗刹军队。
一仗打下来,罗刹国军队大败,死伤近三千人,数百人被俘,逼得他们炸毁了刚筑起来的要塞,乘船顺流向北逃回了国内。
遭到了如此惨败,罗刹国也没敢大举进兵准噶尔,因为他们是知道准噶尔汗国的实力的,真要是两国倾尽全力一战的话,其结果必然是两败俱伤。
所以强大的罗刹国忍下了这口气。
而如今,大清的南北两路军拢共才十万人,已经歼灭了准噶尔的大部分军队,犁庭扫穴即在眼前。
凭着这样的实力,现在确实可以放手与罗刹国一战了。
“皇上,”张廷玉道:“即便是真有战事,也是发生在与罗刹国边界附近。”
“臣以为,西北这一大片疆域打下来,拿出一个能确保长治久安的治理方略是眼下的急务,该马上议定了。”
“衡臣见的是,”乾隆道:“朕原就有个屯田的想法,这个法子大体上不变,但设行省置府县这事,你们有什么想头?”
“皇上,”张廷玉道:“目下战事还未结束,有很多地方还在准噶尔部残余势力的控制之下。”
“而且准噶尔一垮,原来被他攻占的地方很可能也会纷纷乘机而起,谋求复立,将这些彻底扫平尚需些时日。”
“目前全部划出行省似乎操之过急,可以打下差不多的一片地方就设一个行省,置府县,逐步推进更稳妥些。”
“而且依臣的想法,即使划出了以后,名虽为行省,短期内却不能真的都照行省那样去治理。”
“此言何解?”乾隆问道。
“大体的原由有两个,”张廷玉道:“其一,那片疆域地广人稀,气候也与内地迥异,要用移民实边的法子迁去大量人口,恐怕难度很大。”
“因为不会有太多的人愿意去那里,而如果迁去的少了,就如同一把谷子撒在野地里,根本起不了作用。”
“没有足够的百姓,则田地无人耕种,税赋也无从谈起,到时县不像县,府不像府,仍旧是个了无生机之地。”
“这其二,似喀尔喀蒙古这样早已经内附的地方都实行了旗盟制,而卫拉持蒙古诸部仍旧是沿袭之前的户府制。”
“台吉下面是万户府,再下面是千户府,由几个万户长和众多的千户长来行使权力。”
“这些人拥有大量的牲畜、草场、土地和农奴,实际上就是一群大大小小的土司。”
“如今我们要改土归流,势必要夺了他们的权力,骤然间失去了这一切,他们定然不会善罢甘休。”